麵對初期不被人理解的生意冷淡,牛亮並沒有退縮,而是以一種平常的心態向人們耐心地做宣傳廣告工作,並以行動證明著自己的承諾,常常出車到深夜。


    有一次,牛亮開著豪桑來到一家夜總會大門口,等了半天沒有拉到一個顧客。從夜總會出來欲搭出租車的人,凡是來到牛亮車前的,無不驚退或猶豫著走開了,無論牛亮怎麽解說,還是搭上其他的出租車漠然而去。


    當車場上僅乘下三輛出租車的時候,其中一位三角眼同行看到牛亮這種情況,不禁歎息到:“老弟你怎麽把一輛嶄新的桑塔納改裝成這樣呢?”


    牛亮:“可是我並不後悔我的選擇!”


    “你不後悔?”三角眼顯出一種輕蔑,“除非你不吃不喝!這樣下去,你拿什麽生存?”


    牛亮:“你那樣開車,即使掙再多的錢,開一輩子出租車又有什麽意義啦?茫茫大海中能顯示出你那一滴水嗎?”


    三角眼本想教導一下牛亮,沒想到反被塞了一嘴,真是氣得七竅生煙,隨即大聲說:“好!好!好!我們都是大海中顯示不出的那一滴水!你偉大!你崇高!你是天上的太陽!你這樣下去,即使餓不死你,也會心裏發高燒燒死!”


    牛亮心裏一陣冷笑:“即使被高燒燒死,那也是在烈火中永生!你現在活著嗎?其實早已死了!”


    另一位的哥,長了一張圓胖的臉,明顯發福的標誌,看見一位保安走了過來,趕忙小聲勸到:“二位!二位!息怒!息怒!現在一分貝的噪音相當於白天五分貝!如果驚來了警察,今晚上你們不想做生意了?”


    三角眼又小聲說了一句:“懶得與你說了!”


    牛亮也小聲迴了一句:“我多想與你說!”


    車場上恢複了寧靜,那保安半途返了迴去。又等了一會兒,從夜總會出來一對男女,男的有五十歲左右,半禿頂,微胖,女的顯然是一位妙齡女子。大家都把目光投到了那一對男女身上,並隨著他們的身影而移動,期盼著他們來到自己車旁。隻見二位相互依偎著,又說又笑,慢慢朝車群走來。都感覺快到了車前,不料卻忽然轉向,走向了旁邊的一輛自家車!每個人心裏一涼,僅用眼角的餘光掃視著那一對鑽進車裏,發燃火,啟動車子,在保安的引導下,漸漸駛出車場,消失在大街上。


    不久,又從夜總會大門口走出一小夥,二十七、八歲模樣,高大健壯,衣著光鮮,發型時髦。往車場上尋望了一遍,徑直來到了出租車群牛亮的車前。牛亮打開了車內的燈,小夥子打開車門,躬身鑽了進來,忽然發現車內的異樣,一邊往外退一邊說:“你這是什麽車呀?”


    牛亮微笑著從車窗伸出頭:“豪華出租車。”


    “豪華出租車?”小夥子看著牛亮車頂上的出租車招牌,有點好奇地笑著問,“那價格多少呢?”


    “和同類出租車一個價,每公裏兩元。”牛亮依然微笑著,並取出一張名片,向小夥遞去,“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坐了不符實,上麵有報警電話。”


    小夥接過名片看了一下,又探頭進車裏看了看,然後站直身,把名片還給了牛亮,轉身走到牛亮的車尾。


    牛亮望著小夥:“能告訴我你為什麽不坐嗎?”


    小夥子迴過頭,朦膿中忽然發現牛亮的車尾有一幅小廣告,又不禁探頭看了一遍,然後抬頭看著牛亮,臉上一笑,那笑的內容十分豐富,充滿了人類複雜的情感:奇異、審視、探秘、懷疑、發現、詭譎-----但終於沒有說一句話,最後離開上了三角眼的車。三角眼啟動車子,一邊轉著方向盤,一邊向牛亮投來嘲弄的一瞥,隨後將車開走了。


    牛亮往椅背上一躺,閉上眼睛,微微地歎了口氣。雖然他已了解了中國人這種生活的性格,並變得適應、平靜、耐性起來,但心底仍不免潛藏著一種困惑:他不知道中國人為什麽會具有這種性格,很想知道它的原因,好找到解決問題,走出困境的辦法。廣告也做了這麽久,效果卻不太理想。難道中國人天性平淡,不為尊容所動?好像不是這樣的!不然那麽多追星族、操大款族哪來的?!難道是自己宣傳不到位?我已經把“豪桑”的特色展示得夠清楚了!顯然不是價格問題,按目前的情形,有些人你即使不要錢請他坐,他都可能拒絕!這是為什麽?!牛亮一時想不透,又抬起身,看了看旁邊出租車上的胖子,不禁問道:“老哥,你認為這些人為什麽不坐我的車呢?”


    胖子笑著說:“這我怎麽知道!”


    牛亮:“假使你是一位乘客,來到我的出租車前,發現我的車是這樣一種不一般的豪華出租車,而價錢又和一般出租車一樣,你坐不坐呢?”


    胖子:“我沒體驗,不知道!——或許,要坐,那有見好處不上的呢?又不是傻瓜!”


    牛亮:“可是這些人為什麽不坐我的車呢?”


    胖子:“這——或許對你不了解。”


    牛亮:“他們要怎樣了解我呢?我的車子擺在那裏,看得見摸得著;對我的承諾不放心,我給了他們報警的電話……”


    胖子:“這……我真的不知道了!”


    說著,一對青年男女從夜總會大門口走了出來,兩人都不在說話,眼睛直盯著那一對的走向。隻見二人尋望了一下停車場,其中那女的用手指了一下,然後那一對徑直來到了胖子的夏利出租車前,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胖子啟動車子,側頭向牛亮笑了一下,然後轉動方向盤,將車開走了。


    車場上隻剩下了牛亮一輛出租車。牛亮坐在車裏,一邊靜靜地等著,一邊心想:“現在就我一輛出租車了,再出來的人,如果要乘出租車,看你還挑誰的!”


    想到這,那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


    然而,這一場等車,卻過了很久不見一個搭出租車的人出來。出來的幾個都是有自家車的,最後一輛自家車也走了。看著保安撤出車場,牛亮漸漸心涼了。不禁想:“無車人早就走光了!我還在這裏傻等!——你確實傻呀!傻蓋帽了!”


    最後一邊自責起來,一邊慢慢啟動車子,踩動油門,向街道上駛去。


    “出租車——”


    牛亮剛剛開到街道邊,忽然背後傳來一聲女人的叫喊。這一聲叫喊,對牛亮來說,就像是破空而來,驚得那握住方向盤的雙手都不禁微微抖了一下。牛亮應聲將車刹住,從車窗裏探出頭,往後麵看去。隻見夜總會大門口的燈火闌珊處有一對男女,男的好像喝醉了,被女人吃力地摻扶著艱難地往門外台階下移。


    牛亮將車開到女人跟前,停穩,下了車,打開車門,又幫助女人將那醉男扶進了車裏。女人坐好,定睛一看,才發覺車子有些異樣,吃驚地問:“你這是什麽車呀?”


    牛亮笑著說:“招牌上不是寫著出租車嗎?——不過是豪華出租車!”


    女人警覺地:“那價格多少呢?”


    牛亮:“和一般出租車一個價,兩塊。”


    女人仿佛鬆了口氣。這時那男人抬起頭,醉眼朦膿地說:“你怎麽還呆在這廳裏不走啊?”


    女人朝牛亮尷尬地一笑:“開車吧,到甜水園。”


    牛亮一邊啟動車子一邊說:“茶幾上有茶,可以幫助醒酒。”


    女人向茶幾看去,果然有一瓶“統一綠茶”,遂問:“你這茶多少錢一瓶?”


    牛亮微笑著說:“二塊八,跟超市一個價,我進價多少,賣多少——主要是為一些急需的乘客準備的,並不是為了賺錢。”


    牛亮打開播放機,車裏響起了一陣輕鬆的音樂。女人拿起茶,給男人喂著。


    牛亮開著車子,緩緩地駛進了已然冷清的大街上。當牛亮把這一對男女送到目的地的時候,那醉男酒已醒了一大半,基本上可以自行走路了。女人心裏充滿了感激,付車錢的時候,一邊付錢一邊連聲說:“謝謝!謝謝!真是太感謝你了!”


    那男人則握住牛亮的手,心有千言萬語而變成了一句話:“老弟啊,要是我是個女人,非把你追到手不可!”


    牛亮也是心有千言萬語隻說出一句話:“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當牛亮迴到家裏的時候,母親已經睡了。牛亮站在臥室的穿衣鏡前看著自己,沒有語言,沒有笑,終於眼眶裏抑製不住湧出兩股熱流,淌過麵頰,流進口中,酸澀到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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