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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姐。”伊祁蔓草輕喚一聲,伊祁婉兮從鏡中看她,問她怎麽了,她卻說,“沒什麽。”


    租界的夜晚,很是繁榮。燈光與月光爭輝,偏偏還贏了。


    望月集的生日宴設在他在上海的宅邸裏,說是生日宴,除去氛圍,卻感覺與普通的舞會沒什麽差別。宅邸算不得多豪華,麵積卻足夠大。許是因他特殊的身份,安保甚是嚴密。進去的人大多衣著華麗,其間也有穿著軍裝的人。


    伊祁婉兮與伊祁蔓草跟在伊祁明誌和王氏身後進了宅邸的後花園,望月集著一身藏青色和服,在人群中接受著眾人的祝福,抬眸看見伊祁明誌一行人,應付過一行人,忙走到伊祁明誌跟前,笑道:“伊祁叔叔。”伊祁明誌笑著輕點一下頭,“集君,生日快樂。”望月集說了句“多謝”,又看向伊祁明誌身旁著一襲藏青色錦繡旗袍的王氏,道,“很榮幸您能賞臉前來,夫人。”


    王氏輕一彎腰,道:“我們家老爺在日本承蒙你們關照,你的生辰我自然要前來祝賀。”


    望月集笑兩聲,道:“客氣了,今後在下在上海也請伊祁叔叔與夫人多關照。”


    “應該的。”伊祁明誌道。伊祁明誌說了話,王氏也不說什麽,隻是微笑。


    望月集繼而看向伊祁明誌身後的伊祁婉兮與伊祁蔓草,道:“蔓草晚上好。”


    伊祁蔓草迴了句,“望月先生,生日快樂。”


    望月集淺笑答:“多謝。”繼而將目光停留在伊祁婉兮身上,眼中閃爍著喜悅,語氣柔和盡顯溫柔,道:“婉兮?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伊祁婉兮迎上他的目光,淺笑道,“望月先生。生日快樂。”


    望月集的笑容僵硬了一秒,他不喜歡她這樣叫他,感覺很是生分,雖然於伊祁婉兮而言他們本就不熟絡,可是於他,伊祁婉兮是他很熟悉的名字。


    “謝謝。”望月集道,“幾年不見,你更漂亮了。”


    伊祁婉兮隻是淺笑:“多謝。”


    伊祁婉兮的態度雖不算冷漠,卻很是敷衍。望月集不知道那是她對不熟悉的人一貫的態度,很禮貌,卻也很冷淡。


    望月集又看了伊祁婉兮兩秒,轉身抬手道:“請。”


    三位女性輕一行禮,伊祁明誌隻輕一頷首,然後一齊往裏麵走去了。


    入了場,王氏便跟著伊祁明誌與人交談了起來。伊祁婉兮覺得無趣,便借口離開了,伊祁蔓草也跟著離開了,卻是有別的目的。


    在場的人都不是小人物,伊祁婉兮認識的人也蠻多,其中便有齊天鈺。齊天鈺似乎沒有看見她,隻笑著與一個打扮妖豔的女人說著什麽,伊祁婉兮很少見齊天鈺露出那樣的笑容,伊祁婉兮難免嫉妒,卻不生氣,也不打擾。一一應付前來問候的人,而後獨自四處晃悠,不自覺便到了僻靜處。


    伊祁婉兮沒想到,望月集的府邸,還有這樣的地方,一片湖,一塊草地,湖邊有很多樹,十分愜意。晚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伊祁婉兮坐在草地上,看著微波粼粼的湖麵,撿起手邊的樹枝拿在手中把玩。


    又一陣風吹過,伊祁婉兮正想著齊天鈺,思索著見著他的時候為何是那樣的心情,一個很尖的聲音從身後傳入她的耳膜:“喲,三小姐,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伊祁婉兮微微迴頭看著來人,月光下是一個打扮妖豔的女子,女子身段窈窕,姿態妖嬈。是剛剛與齊天鈺說話的女人。伊祁婉兮隻覺得在哪裏見過她,一時卻想不起來。


    “啊。你那副表情,不會是不認識我了吧?”她輕一挑細長的彎眉,聲音依舊很尖,雖然沒有什麽惡意,伊祁婉兮卻莫名想到“尖酸刻薄”這樣的詞匯。


    “嗬~”女人輕笑一聲,從手提包裏拿出一支煙點燃,猛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煙,冷然道,“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


    伊祁婉兮看著她半晌,問道:“你是誰?”


    “我看上的男人,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女人說著,又吸了一口煙,“可你,卻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讓我有挫敗感的女人。”不等伊祁婉兮說什麽,又道,“不管你在哪裏,都那麽顯眼,很容易就吸引了男人的眼光,可是他們又隻敢遠遠看著你。感到寂寞的男人便會投入我的懷中。”她說著,語氣有些憤然,“伊祁婉兮,有時候我就感覺自己像個替代品一樣。而讓我有這種感覺的,是你。”


    “所以,你是誰?”伊祁婉兮微微皺眉。


    “全上海不知道我的,大概就你了吧。也是,你出國多年,不記得很正常。”女人說著,又吐出一個煙圈,“不過,你記得滿香樓吧?”


    “滿香樓?”伊祁婉兮輕輕念了一遍,一驚,繼而猛地起身,看著女人,問道,“莫非你是……”


    “蓮姬。”女人輕笑一聲,伊祁婉兮聽不出那笑的意味。


    “記起來了嗎?”蓮姬輕笑道,“近些年我可是很喜歡這個名字呢,想知道為什麽嗎?”


    伊祁婉兮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蓮姬說著,眼中多了幾分溫柔,如那月色一般柔和,“齊少爺與我這樣說了之後,我便深深愛上了這個名字,就像我愛上齊少爺一樣。”


    伊祁婉兮聞言,心猛地一顫,卻沒有說話。


    滿春樓,上海最大的風月之地。蓮姬,滿春樓的頭牌,雖是靠賣身為生,本事卻很大,很受那些高官男人們的喜愛,故而在上海也是個風雲人物。


    “你知道。”蓮姬說著,手拿著煙,看著伊祁婉兮,“齊少爺在我懷裏時,與我怎麽說你的嗎,三小姐?”


    伊祁婉兮霎時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耳邊一陣風聲,蓮姬的聲音隨著那風聲進入伊祁婉兮的耳。


    “伊祁家族三小姐,令人著迷,卻也讓人覺得遙遠。”


    說完這句話,蓮姬便帶著銀鈴般的大笑聲轉身離開了。


    伊祁婉兮看著蓮姬的背影融入夜色,隻一直沉默著。


    他說覺得她遙遠。她的未婚夫,卻覺得她遙遠。


    伊祁婉兮轉過身,看著湖麵,思考著什麽,慢慢慢慢就笑出了聲,笑著笑著就流出了淚。


    許久,伊祁婉兮迴到舉辦宴會的大廳,大廳裏歌舞升平。伊祁婉兮在人群中尋著坐在一旁的齊天鈺,才發現,齊天鈺身旁坐的是伊祁明誌,二人神情皆很凝重,似乎在談什麽要緊事兒。伊祁婉兮不好過去,便轉身走到一旁。


    伊祁婉兮坐到角落的椅上,好聽的聲音從右邊傳來,很清晰,音波帶動伊祁婉兮的心弦,腦子在一瞬空白:“婉兮?好久不見。”她緩緩轉頭,才注意到身旁的人,卻是司瑜。


    他穿了一身黑色便衣,很少了幾分伊祁婉兮記憶裏他所有的嚴肅。那張臉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又不那麽一樣,感覺少了稚嫩,更成熟了,也更迷人了。


    她猶豫著,緩緩開口:“少帥。”


    許是不適應這個稱謂,他劍眉半挑,沉默片刻,繼而輕一點頭,道:“你長大了。”


    伊祁婉兮聞言,隻淡然一笑,低下了頭。正想著要不要找一個話題與他交流,一隻好看的手伸到她麵前,她還未反應過來,下巴已被輕輕抬起。抬眸,迎上他深邃卻溫柔的目光。


    跟以前一樣的目光,跟以前一樣的感覺,感覺很是熟悉,又感覺很是陌生。不知是伊祁婉兮看著他的眼睛出了神忘了反抗,還是她本就不想反抗,她就那樣被他輕輕抬著下巴。


    他細細看了她幾秒,像是確定了般,鬆開手,問道:“怎麽哭了?”


    伊祁婉兮聞言,於是下意識抬手擦眼角,卻被司瑜一把抓住了手腕。她怔住,聽見他的聲音:“迴去吧。”頓了幾秒,又說,“我送你迴去。”


    伊祁婉兮聞言,掙開他的手,也不看他,道:“多謝,不勞煩少帥了。”


    司瑜看她幾秒,微微半眯了眼,坐直身,道:“抱歉,我忘了你是齊天鈺的未婚妻,剛剛失禮了。”


    伊祁婉兮猛地抬頭,看著他的側顏,想說“不是的”,話到嘴邊,覺得不妥,便又生生咽了迴去,輕道:“少帥並沒有做什麽失禮的事情,倒是我,讓少帥擔心了。”


    司瑜似乎笑了一下,輕道:“你一直都不讓我省心。”


    伊祁婉兮沒有聽清,正想問什麽,卻見司瑜抬頭看著走到麵前的人,淺笑道:“與老朋友敘敘舊,我想齊少爺不會介意吧?”


    齊天鈺聞言,也不說什麽,帶笑道:“婉兮若是願意,我介意又有何用?”語畢,也不管司瑜,轉身看著伊祁婉兮,伸出手,道,“可以邀請你跳支舞麽?我的夫人。”


    伊祁婉兮微微斜眼看一眼司瑜,見他神情依舊,看不出情緒,像是不在意般。


    “好。”伊祁婉兮聽見自己的聲音。她伸出手放到齊天鈺伸過來的手上,然後邁步與齊天鈺一起往舞池走去。


    司瑜坐在椅上,拿起旁邊桌上的杯,喝下一杯酒,看著舞池中的伊祁婉兮。她笑顏明媚,令人心動。司瑜自也是心動了,更多的卻是心疼。


    他知道她的一切,所以他知道她其實一點也不快樂。


    她一直都不讓他省心。


    他一直想保護她,但他知道,他隻會帶給她更多痛苦,可是他想她快樂,所以他將她拱手相讓。


    見司瑜獨自喝著悶酒,本在一旁的一名穿一身軍裝的人不禁過來打趣他道:“嘖,嘖嘖,我以為隻有女人會因為少將喝酒,不曾想,少將居然會因為一個女人在這裏喝悶酒。”


    司瑜抬起頭,微微別過頭看他一眼,眼神犀利,那人立馬閉了嘴,抬頭將目光移向別處,移開了話題:“今天晚上氣氛不錯啊,等會兒去滿春樓吧。”


    司瑜看著人群中正跳舞的望月集和蓮姬,道:“滿春樓頭牌也在這裏,看樣子今晚是會為滿月先生服務了,上校你就別想了。”


    那人大笑,道:“滿春樓好姑娘多的是,又不隻有蓮姬。”


    司瑜不再說什麽,將酒杯放在一旁,起身,拍了拍那人的肩,道:“注意身體。”語畢,從他身旁走過。


    那人聞言,轉頭看著司瑜瀟灑離去的背影,隻輕一挑眉,又微一撇嘴,將目光移到人群中蓮姬身上。


    一曲畢,伊祁蔓草從人群中出來,小跑到坐在一旁的司南麵前,微微俯身看他,笑道:“誒誒,跟我跳一支舞嘛?”似問非問的語氣,帶著撒嬌的口吻。


    司南抬眼淡然看著麵色通紅的她,道:“我不會跳舞。”


    伊祁蔓草微微嘟嘴,道:“我教你嘛?”


    司南看著她,良久,輕輕開口:“不。”


    伊祁蔓草雖有些不悅,卻也不強求,提了提裙擺坐到司南身旁,看著人群,問司南道:“宴會還有多久結束?”


    司南掏出懷表借著燈光看了幾眼,道:“還有三刻鍾。”


    伊祁蔓草聞言,沒有說話。她許是有些累了,於是側身將頭靠在司南肩頭,司南一怔,隻微微低頭看她一眼,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就好像伊祁蔓草沒有靠在他肩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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