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後,一部分客人去休息,少數女賓陪長公主去看花,那一大片的紅梅映著這片雪色是極好看的。


    墨雪瞳也想去休息,卻被長公主拘在身邊,隻得相陪,賓客們四靜,各自三三兩兩的說話,賞景,一片純白中透著或怒放,或含苞的梅花,清冷中帶著熾熱,極是美麗。


    站定在一棵樹下,長公主抬頭看著那棵碩大的梅樹,神色悠然,淡淡的對墨雪瞳道:“這裏的許多梅樹是從晉王府那片梅林裏直接挖過來種的,想不到才幾年功夫,這裏竟然又生出了一片梅林。”


    不知道什麽時候,長公主的身邊就隻有她一個人,連長公主的侍女都遠遠的站在一邊,風揚起長公主的衣裙,莫名的多了幾分瑟瑟,仿佛方才熱鬧的宴會都是旁人的,而她隻是適逢其中而己。


    “晉王府的那片梅花己在衰敗,長公主這裏的卻是如此欣欣向榮,若再過幾年,公主府的這片紅梅林必是京城一景。”墨雪瞳真心實意的笑道,目光落在枝頭,紅梅正豔,映著枝畔的雪色,風吹過,有雪花飄落,極是可人。


    “是啊,多年以後,或者這公主府也會如同晉王府一般……連這梅林也自生自滅了。”長公主的聲音帶著些不可抑製的廖落,手指撫上邊上的梅枝,清脆的咯答聲中折下一枝梅花,若有所思的道。


    “長公主……”墨雪瞳愕然道。


    這樣的長公主完全不同與方才的盛世華貴,仿佛遺失了魂魄似的,墨雪瞳想勸說,卻又無從說起,隻覺得整個空氣都是沉悶,寂廖的,悶的人心口發疼,窒息一般的絕望,是,長公主的聲音裏竟然帶著些絕望。


    為什麽會這樣?墨雪瞳愕然的看著前麵長公主的背影。


    上次見麵時,長公主雖然也是淡漠的,卻沒有這種絕望的感覺,發生了什麽,讓長公主的心仿佛冰結般的絕望……


    “你別慌,跟你開玩笑的。”半響,長公主轉過聲,忽爾笑道,淡淡的揚了揚眉,此時她又是那個高雅從容的公主殿下了,方才的一幕,仿佛是雲煙,雲煙過去水無痕,隻是墨雪瞳知道,方才的一幕是真的!


    “你父親可是負了你娘?”長公主轉身重新抬步,墨雪瞳緩步相隨。


    “父親沒有負了娘親,當日娘親之事,有太多的疑問,但我知道不能怪父親。”想起墨化文對自己毫不掩飾的疼愛,墨雪瞳靜靜的道,她雖然不明白長公主的意思,卻知道父親是真的喜歡娘親的,不然何以對自己如此的愛屋及烏。


    上一世,她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是方姨娘的挑拔,還是父親的誤會造成了自己與父親之間的隔駭,但是真論起來,上輩子父親除了把自己扔在雲城這三年,從未虧待過自己,既便自己強硬著要嫁給司馬淩雲,父親最後也還是咬牙同意下來。


    而後又幫著鎮國侯府一步步複興,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上輩子她心裏怨恨著父親,從未走進他的心裏,也從未讓他走進自己。


    這輩子消除了誤會,她會發現,父親雖然有些軟弱,卻遠比自己想象的更疼自己,隻是自己上輩子被蒙敝了雙眼,看不到父親對自己的好。


    “聽說你父親在你之前還生了一子一女,那難道不是你父親背叛你娘親的證據?當日你父親還言說一定會對你娘親好的,再不會收她以外的任何一個女子為妾,隻願意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想不到,他最後竟然如此負了她。”長公主沒有聽墨雪瞳的解釋,仿佛沉浸在迴憶上,語色清冷。


    父親許了娘親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墨雪瞳愕然!


    這是她從未想過的,縱然知道父親對娘親情深似活,卻也想不到當初竟然深情至此,可是後來為什麽有了墨雪敏,墨羽楓,而且兩個人的歲數分明是比自己大的。


    “當時種下這一片梅花時,你娘親也跟你這麽大,本宮比她大兩歲,跟她是好姐妹,到後來遠嫁才淡了去的,本以為她嫁了個好夫婿,既便早早的逝去,卻也比有的人行屍走肉一般的活道,卻不料,我們兩姐妹……”長公主說到這裏沒說下去,墨雪瞳站在她身後,看到她做了一個試擦的動作。


    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隻是靜靜的跟在她身後。


    許是平穩了些情緒,長公主站定,那是個陽光不能直射的地方,她靜靜的站在那裏,脊背挺的筆真,那一刻,她看起柔弱,卻是緊強:“瞳兒,迴去跟你父親說一聲,就說我要收你為養女。”


    墨雪瞳是真的被震住了。


    她不覺得自己給長公主留下多好的印象,皇宮宴會之上,長公主拂袖而去,而後的幾次小小接觸,也並不能給她有多大的好感,為什麽長公主突然之間,會對自己這麽和善,而且還要抬舉自己的身份。


    是因為長公主年幼時與娘親之間的交情,她不覺得那份交情可以延續到做女兒的身上。


    “長公主……”墨雪瞳呐呐的道,抬起水眸不解的看著前麵的長公主。


    “我曾經也有一個孩子,生下來的時候玉雪可愛,”長公主迴過頭,目光溫柔的落在墨雪瞳的臉上,唇邊露出一抹清淡至極的笑容,帶著些傷感,“可是,後來……”


    她沒有說下去,唇色蒼白微顫,竟似悲蒼之極。


    “長公主……”墨雪瞳不知說什麽,隻會重複的叫了一聲,眸底有一抹她自己也無法解說的溫柔。


    長公主長歎一聲,目光落在她溫柔的臉上,道:“迴去跟你父親說一聲吧,當年的事,我不想再追究,隻是卻不許他再對你不聞不問,雲城那段時間,我還以為你們過的很快樂,所以沒有來打攪,想不到,你娘竟然就這樣去了,而且還是在那樣的……”


    她的話莫名的愁暢,而且還似乎言猶未盡,說完累極的揮揮手,示意墨雪瞳離去。


    墨雪瞳默默的行了一禮,轉身退去,眼角掃過似乎看到長公主眼邊瑩亮閃動了一下。


    踩著腳下細碎的雪,腳下雲煙如意水漾藍的緞鞋發出清脆的聲音。


    長公主仿佛是個謎,一個她越猜越難以理解的謎,她似乎與娘親很是交好,但是什麽樣的交情可以讓她決定認下自己當女兒呢?京中閨中密友是多,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點兒時的交情或者湮滅,或者淡化,縱然還有些在,也隻是顧憐著一些情份而己。


    長公主怎麽會因為那點淺淡的情意認下自己,長公主的身份又不同一般,她的女兒是要上皇室度碟的,那裏麵的繁瑣絕不是一句話就能說清的,還得經過皇上,太後的同意,既便是長公主自己也是三令五審的一步步向上催請。


    是什麽樣的情意讓長公主如此做?


    墨雪瞳想不明白,隻知道娘親在自己麵前從未提起過長公主,前世輔國公府被毀也於長公主有關,若長公主真的念著這份子的情義,為什麽會不保住娘親的娘家,反而在背後推波助瀾。


    這真的隻是因為長公主的奶娘的兒子被汙陷?


    重生一世,墨雪瞳第一次懷疑自己關於長公主推敲的那部分,是不是錯了,可到底是哪裏錯了呢……


    “墨三小姐!”有人溫和的叫她,墨雪瞳抬頭,正撞到一雙溫雅的眼睛裏,是楚王風玨玄。


    “參見王爺。”墨雪瞳收拾起心情,盈盈一拜。


    “聽聞墨三小姐棋藝不錯,不知道能不能陪本王一局?”風玨玄坐在亭內,一襲寶藍色鑲金邊的金絲絨鬥篷,映的他如玉一般溫雅,坐在亭間,前麵擺著一局棋,看似正在自己跟自己下。


    他說的肯定,光明正大,這話讓人連一絲迴絕的餘地也沒有,墨雪瞳微微一笑,走了過去,墨葉站在一邊,步步緊跟。


    坐定在風玨染的對麵,墨雪瞳苦笑道:“棋藝不佳,讓王爺見笑了。”


    “無妨,玩戲爾!”風玨染笑道讓墨雪瞳執黑先走。


    墨雪瞳放下一子,接下來風玨染輕笑著跟上一子,兩人沒有說話,隻餘棋子落下的聲音,一盞茶過去,墨雪瞳長睫閃了閃,無奈的看著自己又被吃掉的一塊地盤,直接無語,拿著手中的黑子,卻找不到一個可行的地方落下。


    她自家明白自家事,這棋藝一道,她是真的不行!


    前世,四藝中,她隻棋藝不佳,甚至可以說是個臭棋蔞子,於那種迂迴周旋之道一無所通,後在鎮國侯府也隻是琴畫字自娛,這時候拿起棋來又豈是風玨玄的對手,才幾個迴合,就己被逼上死路。


    看周圍的棋路,大開大合之間,風玨玄步步緊逼,竟似己走不出去了。


    拿著黑子的墨雪瞳頗為尷尬,索性順意的隨手放下,果然死棋就是死棋,一劃拉下來,又死了一大片,再無迴生的可能。


    “王爺,您看,我這棋實在是……”墨雪瞳苦笑道,正想借言告辭,那位坐在對麵雖然不甚多言,卻時不時的把目光落在自己臉上的楚王,讓她有種被看的羞惱的感覺,這麽一再的盯著自己看,怎麽都不象是那位溫雅如玉的楚王該做的事。


    “惱了?”風玨玄溫柔的笑著柔聲問道,收迴落在她那張白如寒玉般的臉上,“要不要再來一局?”


    “不必了,棋藝不佳,實在有違王爺厚愛。”墨雪瞳站起身,眼觀鼻,鼻觀口,頗有幾分清冷的道,掩去眼底的幾分不耐。


    “怎麽,生氣了,想起本王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是在雲城,那裏候你跪在你母親的靈位前,本王後來隻看到你的身影。”風玨玄仿佛沒有看到墨雪瞳的羞惱之意,目光中似有深意,緩緩的抬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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