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獨孤霖和沈瑤華麵麵相覷,尷尬不已。


    片刻後,獨孤霖低下頭喝水,沈瑤華則一步一挪地走到桌前坐下。


    獨孤霖既然來了沈府,於情於理,沈瑤華都應該來見一見她,尤其是之前兩人發生了那麽不愉快的事……


    隻是剛一聽說獨孤霖來做客時,沈瑤華羞於麵對,條件反射就想要逃跑。


    陪母親在柳府做客時,她也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可迴過頭來細想,她還是覺得自己不能打退堂鼓,畢竟獨孤霖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


    沈殊玉還在家呢,沈瑤華可不想被她看扁了。


    兩人許久未見,乍一見到還覺得陌生,沈瑤華鼓起勇氣說道:“獨孤小姐,先前的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你近來身體還好嗎?”


    獨孤霖笑了笑,“那隻是一件小事,我已經快忘了,沈小姐也不必再放在心上了,我近來身體還好,你呢?”


    沈瑤華使勁點了點頭,“我也很好。”


    看著獨孤霖和煦的笑容,沈瑤華漸漸放鬆下來。


    她從手上擼下一隻晶瑩剔透的玉鐲遞過去,麵色十分誠懇。


    “這個玉鐲我帶了好多年了,就送給你吧,一來感謝你這樣大度,不與我計較先前的事,二來,我也是大姐的妹妹,你既然也管她叫一聲阿姐,那你收下這鐲子,大家以後就都是姐妹了。”


    大約是沒想到沈瑤華性情如此爽直,獨孤霖的目光在她和鐲子間逡巡了好一會兒,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見她沒有接,沈瑤華一時間漲紅了臉。


    “我知道你是國公府的小姐,從小到大見過好多好東西,這個鐲子你大概是入不了眼……”


    沈瑤華略有些遺憾地想要收迴手。


    誰知獨孤霖忽然抬手拿過那隻玉鐲,又從袖子裏掏了塊手帕覆在手上把鐲子戴好,然後晃了晃雪白的手腕對沈瑤華說:“我戴著也很好看,多謝你。”


    說罷,她從頭上取下自己今日戴出來的鎏金發簪遞給沈瑤華。


    “這是我姑姑送我的,今日便轉贈給你吧。”


    沈瑤華一聽是貴妃賜下的,趕忙搖頭。


    “這怎麽行?貴妃娘娘賜給你的,我怎麽能要?”


    獨孤霖卻硬要把那隻簪子塞給她。


    “沒關係的,娘娘既然賜給我,那就是我的東西了,而且她也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責怪我的,你收下吧。”


    沈瑤華隻好接過。


    兩人走出院子時,恰好看到沈殊玉從遠處走來。


    她懷裏虛虛地抱著幾枝紅梅,剛一走近,獨孤霖就聞到了沁人心脾的香氣。


    “阿姐,這梅花真好看。”她情不自禁讚道。


    沈殊玉把花遞給她,“就是折給你的,迴去用來插瓶吧。”


    獨孤霖滿眼含笑,欣喜地接過來。


    她一抬手,沈殊玉便看到了她手上的那隻玉鐲,再側過頭去一瞧,沈瑤華頭上簪著獨孤霖來時戴的簪子,沈殊玉心中會意,抿嘴一笑。


    “你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早些迴去歇息吧。”


    “好。”


    沈殊玉看向沈瑤華,“我要去送送她,你也一起吧。”


    沈瑤華雀躍地答道:“好啊。”


    -


    新年剛過,宮裏仍是一番喜氣洋洋的熱鬧景象。


    獨孤霖下了馬車後,熟門熟路地去了長樂宮。


    長樂宮各處掛滿了琳琅滿目的宮燈,宮人們穿著簇新的夾襖,笑容可掬地接過和安遞來的賞銀。


    “姑姑最近胃口如何,夜裏睡得可好?”


    殿內,貴妃半闔著眼歪在榻上,舜華拿著一把玉梳子一下一下地為她梳著散開的長發。


    “有喜歡吃的就吃兩口,夜裏睡得不安穩,半夜總是會醒。”


    一聽這話獨孤霖便有些著急,“那有沒有請太醫來看看,陛下知道嗎?”


    貴妃揮手讓屋裏的宮女都退下,連舜華也放下梳子隨眾人一起走了出去,等屋裏隻剩下姑侄二人的時候,貴妃才怏怏地開口。


    “我心裏不痛快,可也不知道該和誰說,你是咱們自己家的人,所以才叫你進來陪我坐坐,辛苦你大冬日的往宮裏跑。”


    “不辛苦,姑姑想說什麽,我都聽著呢。”獨孤霖乖巧地答道。


    貴妃看著獨孤霖稚嫩的麵龐,猶豫再三,最後隻是笑了笑,隨口說了句,“無非就是後宮那些爭風吃醋的事,算了,不提了。”


    獨孤霖笨拙地安慰道:“宮中上下無人不敬服姑姑,如今宮中沒有皇後,姑姑就是這後宮中的第一人了,還有什麽可煩惱的。”


    “後宮第一人?可我終究不是皇後,明瑛也不是太子……”貴妃喃喃道。


    獨孤霖沒想到的是,她剛剛那句無心的話正戳中貴妃真正的心事。


    秦皇後已去世很多年了,皇帝卻遲遲沒有再立新後的意思,貴妃名義上是後宮第一人,卻始終名不正言不順。


    這眼見著就要立新太子了,她若是不能登上皇後寶座,也不知道明瑛在儲位之爭中還有沒有機會……


    雖說在眾人看來,楚王趙明宣成為新太子似乎是件順理成章的事,可貴妃卻知道,趙明宣背地裏可沒有表麵上那麽老實,他和徳懿太子比起來,差得遠了,而這些,皇帝未必不知道……


    自己的明瑛不比趙明宣差,更何況自己的位份擺在這裏,憑什麽要他們母子讓步?


    貴妃心有不甘。


    她近來常常會無法自控地去想,有朝一日這太子之位會不會輪到五皇子,而她自己能否跨過貴妃這道門檻,摘下後宮之主的鳳冠。


    獨孤霖謹記父親對自己謹言慎行的叮囑,不敢隨意評論這種大事,隻好猶猶豫豫地說道:“或許,或許陛下自有深意吧……”


    “什麽深意,原本我們都是要為徳懿太子讓路的,陛下怕獨孤家未來成為太子的絆腳石,這才遲遲不肯立我為後,如今太子已經不在了,陛下卻還是……”


    貴妃越說越委屈,最終長歎一聲。


    “你祖父不喜廟堂之爭,但凡你祖父肯花些心思在這上麵,我和明瑛又怎會缺少與楚王鬥上一鬥的本事。”


    貴妃的言語中,隱隱含了一絲對娘家的怨懟。


    在權力之爭上,獨孤煜和貴妃獨孤雯這對父女持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獨孤煜深知獨孤家作為外戚,勢力日漸龐大隻會引來皇帝的忌憚,尤其是從前的太子不是他親外孫,自己的女兒卻是後宮位份最高的女人,一個弄不好,就得拚個魚死網破,甚至搭上整個獨孤家。


    他們獨孤家麵對的對手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太子,皇帝最看重的儲君!


    太子即位是順理成章的事,獨孤家能做的就是避其鋒芒,做好一門安分守己的外戚。


    原本獨孤煜以為獨孤家的富貴頂點止步於此,誰知,太子居然死了……


    可就算如此,楚王也不是吃素的,如今他雖不是陛下最年長的兒子,卻仍是中宮所出的嫡子,不可小覷。


    獨孤煜知道自己兩個兒子資質平平,難有一番大作為,他能做的隻有在有限的生命裏為獨孤家爭取來日細水長流的富貴日子,而不是火中取栗。


    可惜,久居深宮與皇權不過咫尺的獨孤雯無法理解,也無法認同她父親的這份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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