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裴含章上山後看的第二出大戲了。


    他看得有趣,心裏又實在好奇,便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麽迴事?三師兄為什麽要偷拿二師姐的東西去換銀子?”


    沈殊玉擦了擦眼角的淚珠,笑著和他解釋起來。


    “三哥在家大手大腳習慣了,他被送上山來的時候,秦大人有意要先生對他嚴加看管,便斷了他大部分的銀子,剩餘的讓先生看著給他。”


    “這項差事後來被先生交給了二姐來辦,三哥每次用銀子時都要找二姐寫字據說明緣由,他做錯了事或是不用心讀書,二姐還要扣他的銀子……三哥有次被扣的實在沒錢可用了,就偷偷把二姐繡好的那幅繡品拿去賣了。”


    裴含章也笑了起來,旋即明白為何昨日謝嫮有求於秦靈澤的時候,他非要謝嫮寫字據。


    “難怪你今天隻準備了三個杯子,原來是料定了三哥來了以後根本沒機會喝茶。”


    “誰讓他一天到晚闖禍,留下一堆爛攤子來讓我給他收拾……”沈殊玉小聲抱怨著。


    “不過,你這舊賬翻得也太明顯了,他們兩人應該會看出來吧?”裴含章猶豫著問道。


    “他們當然看得出來……”


    沈殊玉以手支頤,歪著頭看院中的景致,語氣有些寂寥。


    “山中的日子隻有讀書與習武,逍遙卻也平淡,過著過著就會忘了塵世歲月,有點喧鬧與煙火氣才好,這樣才不會讓人忘記自己還在凡塵世界。”


    她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語氣輕快地對裴含章說道:“走吧。”


    “去哪啊?”裴含章不解地看著她。


    “我怕三哥一會兒會來找我算賬,以防萬一,還是不要待在這裏為好,我們出去玩吧。”


    “去哪玩啊?”裴含章跟隨著她的動作起身往外走。


    “我帶你挖酒去。”


    沈殊玉指了指後山的林子。


    “師公在世的時候很喜歡釀酒,釀好的酒都被他裝在小壇子裏埋在了後山上,他在埋的地方做了標記,隻要發現了標記就一定能在附近找到酒,就像尋寶一樣,很有趣的。”


    裴含章一聽也來了興致,“師公竟有如此雅興……”


    他緊接著又歎了口氣,“還是很遺憾沒能親眼見見他。”


    兩人邊說邊走,日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笑聲與低語隨著風一起在山莊飄蕩。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走過了小半年。


    正如沈殊玉所說,在這裏過得久了會讓人忘記凡塵歲月。


    沈殊玉每日仍是讀書習武,空閑了就去翠微樓讀書或是研究淳於晟留下的那堆書簡,裴含章前幾日離開京城,說是要給一位過世的長輩奔喪,孟庭芝的棋藝日漸精進,和山莊眾人慢慢熟悉起來以後,話也多了不少。


    拿闖禍當飯吃的秦靈澤被接連教訓幾次後終於消停下來,他為謝嫮找來了幾幅古畫,謝嫮也打算在繡工上重整旗鼓……


    總之,山裏的日子就在這樣不好也不壞的悠閑中慢慢向前走去。


    這一日,沈府派人送來了一封信,在沈殊玉悠閑如水的時光裏投進了一顆小石子。


    朱雀把信送來的時候,沈殊玉正在靈素藥廬裏幫陸明珠切藥材,獨孤霖也在一旁幫忙。


    獨孤霖的身體好了許多,但仍然要隔一陣子就來藥廬複診,好在她已經學會了和自己虛弱又頑強的身體和解,來藥廬的日子倒也自在。


    雖說是幫忙,但這些活兒獨孤霖隻看旁人做過,自己卻從未動過手,忙碌了半天也說不好是在幫忙還是添亂。


    她笨拙地用藥杵搗藥,卻始終不得章法,藥材絲毫沒有聽她指揮的意思,在藥杵的衝擊下到處亂蹦。


    沈殊玉一邊手把手教她如何使力,一邊說道:“霖霖,你跟著你師父學醫術不能隻抱著書本死磕,不然不就成了紙上談兵?”


    聞言,獨孤霖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露出欣喜之色。


    “阿姐,還是在這裏好,府裏的日子無趣的很,每天一堆人圍著我轉,隻要我想去做點什麽,丫鬟婆子們必定要大驚小怪地攔著我,連一個雨點從天上掉下來她們都怕我被砸得筋斷骨折……”


    陸明珠和沈殊玉都被逗笑了。


    “她們也是一片好意啊。”


    獨孤霖埋頭搗藥,發絲順著她的肩膀滑落,怕她覺得礙事,沈殊玉抬手為她理了理。


    獨孤霖一邊搗藥一邊小聲嘀咕道:“她們就是怕挨我爹娘的罵……”


    沈殊玉耐心地勸解她。


    “怕挨罵也沒什麽錯啊,畢竟她們生活的重心就隻有你,你在這裏想怎麽自在就怎麽自在,但迴家了也別因為不習慣就一味地和身邊人慪氣,恩威並施才能服眾,而且心情愉悅也有利於你病情的恢複。”


    “嗯,我知道了。”


    朱雀從後院繞過來,和三人打過招唿後把一封信書遞給沈殊玉。


    “小姐,這是沈府剛剛派人送過來的。”


    沈殊玉拆開信件,粗略地瀏覽了一番。


    朱雀站在一旁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封信的內容到底讓她是喜是憂。


    獨孤霖則是心直口快地問道:“阿姐,信裏寫了什麽啊?”


    “父親說讓我迴家小住兩日,不過他沒明說是為了什麽事。”


    陸明珠聽完,便迴想起沈殊玉上次接到的書信,隱隱有些擔心,“是和上次的事情有關嗎?”


    朱雀也立刻反應過來,“要不要再去找淳於先生商量一下?”


    沈殊玉盯著手裏的信紙,過了一會兒,她忽然笑了起來。


    “你們別擔心,那樁婚事已經結束了,我想父親這次大概是有別的事想找我,怕我不迴去,所以才寫得含糊。”


    沈渭給沈殊玉的信一向都是言簡意賅,寥寥數語便說明意圖,一般字越少事越大。


    然而,這次的信卻一反常態,沈渭在信中把家中大大小小的瑣事都說了一遍,最後才委婉地提出讓她迴家小住兩日。


    這讓沈殊玉有種異樣的感覺——沈渭似乎是沒人可以傾訴,所以才給沈殊玉寫下了這樣一封信。


    “那我先迴山上收拾一下,然後迴府。”


    沈殊玉把信紙折好收進袖子中,又對陸明珠說道:“我先走了。”


    陸明珠趕忙叫住她,“阿殊,原本說好我們過幾日就要出發去景安了,你趕得及迴來嗎?”


    “放心吧,我肯定在出發前迴來。”


    雖說出門很重要,但家裏難得有一出大戲,她不得看完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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