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都做了些什麽?”


    “大多時間都在讀書。”


    “你先生身體可好?”


    “師公去世後,先生的身體便不如從前,不過現在看來還好,沒有什麽大問題,他時常出門訪友,興致來了偶爾還會指點我們劍招。”


    “這一年你可曾下山過?”


    父女倆一問一答,丫鬟進來換了茶水後,沈殊玉先捧了一杯奉於沈渭麵前,爾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她低頭抿了口茶,麵不改色地答道:“沒有,翠微樓的藏書多,我總也看不完,哪有心思下山呢。”


    沈渭聽完微微皺眉,語氣中帶了一絲不滿。


    “書讀幾本就可以了,你又不考科舉,讀那麽多做什麽?對了,這次什麽時候迴去?”


    “過了十五再走。”


    沈殊玉言簡意賅,怕沈渭掀桌子,她沒把自己打算迴去為淳於靖操辦壽宴這事說出來。


    在沈渭心裏,沈殊玉雖自幼離家未能在他膝下長大,但到底是他血脈相連的女兒,看到她每每見到自己都是一副客客氣氣的樣子,還恨不得一年到頭都躲到外麵,沈渭也隻能在心裏歎氣。


    見父親欲言又止,麵上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沈殊玉心中敏銳地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她現在隻想趕緊結束這場談話。


    “父親,我一會兒還要見二妹和弟弟,得先迴房間梳洗一下,就不在這兒打擾您了。”


    沈殊玉說完便站起身打算離開,沈渭卻在這時叫住了她。


    “阿殊,你年紀也不小了,總這麽留在山上也不好,我原以為你兩位師兄中會有合你先生之意的,那有他為你安排婚事,我也不是不能答應,但這麽多年你先生從未與我提過此事。”


    “既如此,年後你陪你先生過完壽以後就下山迴家吧,我和你母親也好為你安排婚事。”


    沈殊玉微微低垂了眉眼。


    逆著光,沈渭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卻能察覺到他這番話顯然讓沈殊玉感到不快。


    在沈渭看來,拂玉山莊隻是沈殊玉暫時的棲身之所,她的同門也隻是她生命中的匆匆過客,既然沈殊玉還姓沈,那麽在沈渭想要召迴她時,這些人和事沈殊玉就該毫無眷戀地斬斷。


    畢竟如今沈渭已做了吏部左侍郎,相比淳於靖,他覺得沈殊玉留在沈府顯然對她更好。


    原來一再催促她迴來不是因為思念她,而是為了將她送去另一個人家,沈殊玉的嘴角扯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父親,你剛剛一番話,說得我差點都忘了我當初為什麽會到拂玉山莊……”


    沈殊玉這輩子什麽都缺,唯獨不缺的就是膽量。


    她言語中帶著譏諷,“就算我如今再迴到沈家又能怎樣?我不是沈瑤華,也永遠做不了沈瑤華。你從沒像養一個官家小姐一樣將我養大,我也無法像一個所謂的大家閨秀一樣,由著你們安排我嫁人,然後收斂性子操持家務生兒育女。”


    沈殊玉抬眼看向沈渭,認認真真地說道:“您與其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倒不如把心思都放在沈瑤華的婚事上。”


    畢竟,她可沒打算一直留在京城任人擺布。


    沈渭料到沈殊玉性子桀驁又一向頗有主意,必定不會輕易答應嫁人,但聽到她直言頂撞,甚至話中夾槍帶棒,還是讓他怒火中燒。


    他看著沈殊玉厲聲說道:“你竟然如此忤逆不孝,你先生還說你書讀得好,依我看,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你母親因你而死,你不但不心懷歉疚,還敢忤逆長輩,你讀再多的四書五經又有什麽用?”


    他不提沈殊玉的親生母親還好,一提這事,沈殊玉更來氣了。


    “當初我娘剛去世你就命芸姨把我帶出府去,一路山高路遠,如果不是先生在大雨天遇到了躲進破廟的芸姨抱著哇哇大哭的我,我想,終其一生,我連我父母是誰都不會知道,又何來今日?”


    沈殊玉帶著升騰的怒意翻起了十幾年前的舊賬。


    父女二人相聚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從心平氣和變成針鋒相對。


    沈渭有他的強權與道理,沈殊玉也有自己的不甘與怨懟。


    “你!讓你嫁人是為了你好,總是留在山莊和你那個不成器的師兄廝混有什麽前途?他的婚事自有皇帝安排,你還打算給他當小妾不成?”


    沈渭這迴把矛頭對準了秦靈澤。


    他原以為杜信芳人品才華都不錯,兩人又同在淳於靖身邊讀書,會有一段緣分也說不定。


    誰知杜信芳直到外放也沒提過這事,再加上兩人年紀有些差距,他隻好把心思放在了秦靈澤身上。


    秦靈澤雖說學問和杜信芳差了十萬八千裏,但好歹家世不錯,誰知這番希望最終也落了空。


    沈殊玉不甘示弱,她上前一步直視沈渭的雙眼,索性放開膽子說個痛快。


    “父親,這麽多年你與先生和外人提到我時,都說我是因為體弱多病放在家裏養不活才把我送到山上,依我看這理由挺好的,以後繼續用著便是,大不了就說我病的重一點,這樣別人也不會因為我不嫁人就對您指指點點。”


    沈殊玉一吐胸中多年鬱氣,心中十分暢快,但把沈渭被氣得不輕。


    “你這都說的什麽話,我,我怎麽生出你這種女兒!”沈渭麵子上掛不住了,氣得直跳腳。


    如果不是因為沈殊玉是個女孩又不在他身邊長大,他真想把沈殊玉吊起來打一頓,打到她服軟為止。


    沈渭氣得搜腸刮肚地找她的罪狀,教訓的話還未再次出口,便被門外的聲音打斷。


    “爹,是大姐迴來了嗎?”


    一個穿著藍襖的小男孩興衝衝地推門進來,年紀隻有六七歲,模樣不錯,聲音清亮。


    這個小男孩就是沈渭的小兒子沈晏清。


    沈晏清剛聽沈夫人說沈殊玉迴府了,他估算著時間覺得沈殊玉這會兒大概已經見完父親了,便跑來找她。


    他莽撞地從院子裏跑過來,也不理下人的阻攔,推門就進了沈渭的書房,進來後才發覺屋裏的氣氛似乎不對,父親和大姐看上去像是要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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