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張淼頂著兩隻通紅的眼睛,哈欠連天。他為了防止自己站著睡著,不停的拍臉,時不時還要活動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


    昨夜他自己一個人頂著大風大雨把幾百節車廂一個一個檢查清楚,確實是一個不小的工程。


    昨夜那場雨可是下的不小,持續時間也很長,幾乎算是下了一整夜。


    中間就停過一次,不到十分鍾,又開始接著下。直至近五點的時候,雨才徹底停住。


    整整一夜,他一人一手電,抹黑把車廂全部檢查完畢之時已經近八點鍾了。


    張淼檢查至六點半鍾,車站清潔人員已經開始打掃。他遇到每個人都和善的打招唿,幾個年紀大的阿姨表麵熱情,迴身就一臉瞧不起的樣子。


    一個堂堂保安隊長,下大雨的夜裏還要親自檢查車輛,而且還不是第一次。整個車站的人都有些瞧不起他,覺得窩囊。


    張淼,吉水站出了名的老好人,一個保安隊長一幹十五年,一句怨言沒有。平時的時候就算是在保安隊裏。他貌似也沒有啥威信可言,不然下暴雨的夜裏。


    保安隊好歹也有一兩百人,怎麽輪也輪不到他保安隊長親自去排查車輛。


    至於真實情況是不是這樣沒人知道,他們也不想知道。世間之人,大部分都隻相信自己眼睛,或者說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張淼迴到車站保衛科值班室內。


    猶如爛泥般癱在床上的林立死死的盯著他,眼睛中怨恨的眼光迎麵而來。


    張淼根本沒有理會他,而是進到洗漱間內把身上濕透的衣服脫掉,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還順便刷了個牙。


    林立死死盯著張淼洗澡的位置,嘴巴裏麵嗚嗚的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張淼聽到林立的聲音,邊刷著牙邊迴頭看了一眼。兩隻熬了一夜血絲爆裂有些通紅的眼睛,看向林立,林立立馬記起昨晚那幕,嚇得立馬噤聲。


    張淼搖頭輕笑了一下,笑容依舊和藹可親,沒有一點殺傷力。但是剛才還一臉怨恨的林立,身體卻不自主的瑟瑟發抖。


    張淼心裏冷哼一聲,真是一個廢物。昨天還囂張的無法無天,今天卻像條狗一樣。要不是看在嫂子的麵子上,張淼真就打算讓他死在外麵。省得拉迴來,臭一塊地。保安隊每年都有死亡名額,死他一個半個的,張淼也就是多寫幾份報告的事情。


    張淼搖搖頭,繼續刷牙,沒有再理會林立。


    癱在床上的林立,見到張淼不再用他那雙血紅的眼睛看向自己後,心裏鬆了口氣,停止哆嗦。


    林立怎麽也想不明白,平時這個連食堂阿姨都敢欺負的人。


    昨夜竟然敢把自己這個站長小舅子打斷四肢,還冠冕堂皇的把自己像一坨爛泥一樣扔在保安隊的值班室內。


    這是誰給他的膽子,難道說是姐夫交代的?


    姐夫已經知道自己幹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了?


    林立越想越怕,拚命想要動一下,可是自己就像是真的癱瘓了一樣,一動都不能動,最多能哆嗦幾下。


    張淼刷完牙後,直接用水衝衝,拿起洗出幾個破洞但是異常幹淨的白色毛巾抹了把臉。


    抹完臉後,他又把牙刷牙缸,毛巾,臉盆整整齊齊的擺放好。這些習慣都是他在部隊養成的,過去這麽多年後,他想改都改不了。


    他做完這一切後,感覺自己的精神稍微好一點了。沒有那種眼睛都睜不開的強烈睡意。


    他不禁感歎人真是老的快,要是二十年前。自己就是衝鋒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依然是生龍活虎的。


    隻要站長一聲令下,抱著刀自己絕對還能衝鋒兩個來迴。


    可是現在自己這個樣子,微微的肚囊,一天到晚都是想著迴家做飯是不是要換個花樣。


    不得不說環境是真改變人,以前自己早上起床,第一個動作永遠是下意識的去摸床頭的刀。


    現在了,那把刀早就被他藏在倉庫裏麵很久了。最近一次拿出來擦它,好像是三個月前的事情。


    如果哪天萬一車站真的有個妖獸襲擊?張淼想都不敢往那邊想。


    平靜的時間真的太久了,自己從部隊迴來後,自己的情緒其實一直不穩。有段時間,半夜提刀夢遊在車站附近逛遊。


    站長怕自己走火入魔,一直沒有讓他參加過外勤工作。他這些年來,大部分負責的都是情報工作和站內安保工作。


    雖然情報和站內安保的重要性不容置疑。可是這些年來,人族一直在各個車站不停的加裝不同的陣法和符咒。


    一般情況下就算事再瞎了眼的妖獸,也不敢往直衝衝的往火車站來送死。


    張淼洗漱完後,就一直站在值班室門口。保安隊員在這個時候已經有人上班了。有幾個想要進去值班室內換衣服。張淼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


    他們立刻恭恭敬敬的叫了聲,隊長早後,主動離得遠遠的。


    保安隊員的表現,一點都不像是吉水站內傳言那樣。


    還有幾個平時喜歡來保安隊梳洗的車站值班人員,也想直接進去。


    但是張淼整個人堵住門,一步不動。


    來人嘴裏張口就想罵人,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雖然張淼這人很麵,可是這次他站在門口卻有一種特別的感覺。每個試圖企圖挑釁他,靠近這道門的人,都有直麵死亡的恐懼。


    林立直愣愣的看到這一切,忽然一股絕望湧上心頭,張淼這是要真的弄死他的節奏。


    林立感覺身體越來越冷,每個骨頭縫裏都透著寒意和疼痛。他知道自己被打斷的四肢要是錯過時間,那就是真的終身殘疾。


    就算他牛逼哄哄的姐夫到時也會無能為力。林立越想越怕,身上的狠勁越來越少,到最後開始瑟瑟發抖。


    張淼大約在門口等了有半個小時,一個長得圓滾滾,肥不溜秋,黑乎乎的胖子,一手拿著一袋子十五六根油條和一袋子十七八個包子,另一手則提著有五六斤重的大塑料桶豆漿徑直走來。


    他邊走還邊和身邊路過的人打招唿。被打招唿的人也不由自主的迴應他。事後一想,這孫子到底是誰吖?車站新來的同事?


    “你來晚了十五分鍾!”


    張淼對著來人說道。


    黑胖子咬著油條,嘴裏含糊不清的說道。


    “沒辦法,今天咱食堂豆漿有些糊底。老吳搶救了半天,我也隻有在那裏等著。這老吳也太會糊弄事了,熬豆漿這麽要緊的事情交給新來的小張去弄。那小子每次都出錯。上次我來的時候,老吳竟然從豆漿鍋裏撈出一個刷鍋球。老張,你說說。小張那小子是不是有內部關係?不然老吳那暴脾氣,能忍的下這種事。”


    張淼沒有接黑胖子的話,他知道這小子的狗脾氣。天生話癆,你要是跟他搭句話,他小子能嘚吧嘚跟你侃半小時。從天文地理,到澡堂子那個地方偷看位置好。


    張淼直接把他領進值班室內。有幾個一直注意這邊的保安隊員一下圍了過來,湊在門口,想要看看裏麵發生啥事。


    張淼一下開門,一句話不說,隻是看著他們。幾個保安隊員,十秒鍾後自動離的遠遠的。走了有二三十米後,幾乎同時打了個寒戰。


    今天的隊長殺氣感覺比平時操練他們的時候還兇上幾分。


    張淼再次關上門,這次再也沒有一個人敢靠近值班室門口。


    值班室內,黑胖子一口直接吞下一個肉包,然後灌上一大口豆漿。他邊吃邊圍著跟坨爛泥似的林立邊上轉悠,邊看嘴裏還邊發出嘖嘖嘖的聲音,活脫脫一副看笑話的嘴臉。


    張淼站到黑胖子身邊,問道。


    “能治嗎?”


    黑胖子咬一口油條,把一堆吃的堆在桌子上。把油膩膩的手在林立身上摸了摸,看到林立身體抖了一下,還順手在他已經殘破的不像話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別問能不能治,給錢就行。”


    聽到錢的問題,張淼一直平淡的臉抽動了一下。


    張淼在車站保安隊當隊長,一個月差不多是一千六百塊的收入。按理來說,這是高薪收入。整個車站比他薪水更高的隻有兩三個人。


    可是架不住他開支大,老婆去年剛生完孩子。家裏老人身體不好,能幫上的忙有限。所以她隻能不上班,蹲在家裏全職照顧孩子。


    再加上虎子他媽,最近這段時間住院,自己前前後後也幫他交過幾次住院費。最近這段時間,說實話手頭緊的厲害。


    張淼忽然有些擔心自己手頭上的錢,怕是不夠這次費用了。張淼有些後悔,早知道就直接打殘這小子,也省得治。不過想到站長嫂子平時對兄弟們的好。


    唉,算了出錢就出錢吧。大不了,這個月要是實在過不下去了,到時找幾個老兄弟借點。


    張淼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


    “這次要多少,太多了我可沒有。”


    黑胖子認真看了一眼張淼,心裏估摸著他能接受怎樣的報價。黑胖子有些可惜,張淼著老小子平時就扣了吧唧的,估計是榨不出啥油水來。


    唉,好不容易有個大點的活,卻賺不到大錢。這不得不說是人生一大悲劇啊。


    黑胖子考慮一下,決定報出一個比平時還要優惠點的價來。


    “治療費用一千,不包括耗材和藥物。”


    張淼聽到報價並不離譜,還好奇看了一眼黑胖子,這小子轉性了?不管他,說不定是昨晚雨太大,這小子淋迷糊了。便宜就好,這樣自己勉強還能剩點,不用去打幾個老兄弟的注意了。


    “行,讓他的手腳一個月後才能痊愈。”


    “一個月後才痊愈?”


    黑胖子聽到這奇怪的要求,一臉疑惑的看了張淼一眼。


    張淼他很肯定的點點頭。


    “那行,再加五百。”


    張淼一下炸毛。


    “你小子怎麽不去搶?”


    “嗬嗬,一個月才痊愈可是技術活。我敢說,就現在這情況整個吉水你都找不出第二個有把握做到的。何況像我這樣收費如此之低的,說不定你找遍濟州都不一定能找到。給句痛快話,治還是不治。不治的話,我還要搭火車迴去。這油條可不能放時間太久,不然軟了不好吃了。長生可是嘴叼的很的。”


    張淼考慮了好久,從後麵的拿出一千五百塊塞給黑胖子,不耐煩的說道。


    “快點治,治完快點滾。下次我要是還看到你躲在火車上睡覺,別怪我不給老劉家麵子。”


    黑胖子接過錢,一張一張數清楚,看到綠色的百元大鈔,臉上有些發光。


    “切,要不是老子貧血的老毛病犯了,在火車上睡著了,鬼才願意來你這。最近這條路上可是亂的很。我這麽怕死的一個人,才不願意無緣無故丟了性命。出去守著,不要讓人進來,不然有什麽閃失我不負責。”


    張淼點頭出門,帶上門,隨意的站在門口。


    黑胖子等到張淼出門後,從懷裏拿出一包銀針依次排開。


    右手食指按順序劃過整排的銀針。他沒劃過一根銀針,銀針都不停抖動,像是等待他召喚已久似的。


    黑胖子從中間抽出一個不粗不細的銀針,走到林立身邊。


    還沒等林立看清楚他就一針下去。隻是一針林立感覺自己的左臂好像就能動了。他剛想把自己的左臂抬抬,就見到一隻隻小蟲從黑胖子的食指處爬出來,全身黑色,密密麻麻的,往自己身上爬。


    他用力想要用左臂去阻止他,發現剛才好像能動的左臂。一下子又不能動了。


    這時躺在床上的林立,被嚇得全身大汗,嘴裏嗚嗚之叫。


    好你個張淼,你竟然找個蠱醫來治我。等老子好了,跟你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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