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吃得再慢,這餐飯也到了結束的時候。


    陳皮非要留下來和不遜一起刷碗,瓷瓷就去收拾炮製藥材。


    “那我走了啊!”陳皮擦幹手,懟到瓷瓷麵前告別。


    瓷瓷看著他,心想這確實隻是個沒有得到好好養育的孩子,亂世裏這樣的孩子何其多,他便是兇狠一些,隻要不有違底線、不濫殺無辜,她仍是願意多照顧一下,“你等等。”


    瓷瓷迴房間拿了一個黑檀木的盒子,裏麵是幾個藥瓶。


    “這裏麵是我新製的傷藥,比原先沉春館的秘製傷藥還要好一些,藥材難得,也沒多少,這盒子你收著,直接內服,或者碾碎外敷,好好照顧自己。”


    “好,”陳皮不知道他為何流下了眼淚,明明這個女人看他的眼神跟他死去的奶奶一樣,他應該生氣的,“我一定好好活著。”


    陳皮走了之後,不遜才把這一趟遠行的始末娓娓道來。


    瓷瓷早已把軻記的決斷專權交給他了,也很信任他,並不要求他匯報什麽,但她知道,他隻是想分享他這幾天的經曆。


    耐心聽他迴憶,瓷瓷幹脆坐上搖椅,院子裏的微風吹得她慵懶又溫柔。


    “他們的軍隊拉起來沒幾年,也很困苦,不過對治下的百姓很仁義,沒有現下很多隊伍的驕奢淫逸,也許值得多讚助一些,會有不一樣的氣象。”


    不遜搬了凳子就坐在她邊上,輕柔地看著她,也把這一行的見聞都事無巨細。


    瓷瓷閉著眼睛,享受這樣的輕鬆一刻,聲音清淺柔軟,“嗯,聽起來不錯,你決定就好。不要吝惜錢財,隻要有一天能把侵略者都趕出去,我們這片土地能重新安定富饒起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會有那麽一天的。”不遜聲音依舊溫柔,卻很篤定。


    不遜看著闔目半躺的綽約佳人,心裏感激上天對他的厚待,叫他遇見這樣一個人,他們誌向相合、目標一致,他這一生,便能許國又許卿,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軻?


    想到那個幸運地先占了她的心的男人,不遜撫上了他左手腕上的蓮花鐲,那就陪她一起懷念又如何?


    不遜迴來之後,沉春館又迴到了原先一成不變的日常中。


    說是看門,但除了偶爾幫著扶一下病人,大部分時候都在做他自己的事情——處理軻記的事務,或者讀書。


    沉春館的後院是有電台和電話的,方便不遜留守長沙依然能指揮、監控各地的事務。


    而讀書,是瓷瓷對他影響最大的習慣之一。


    瓷瓷是愛讀書的,更準確地說,是習慣用讀書來打發時間,這算起來也能說是被軻影響的。軻就是一個博聞廣記、閱讀量很大的人,兩人在一起那麽些年,常常挨在一起讀書,也從不覺得無聊。即便後來分隔兩地見得少了,也是各自保持著習慣,相聚時也常常分享。


    時光不緊不慢地又走了一年多,來到了1933年。


    瓷瓷正在製藥,見不遜進屋,“有病人?”


    “佛爺、二爺、八爺、九爺、副官、陳皮,幾個人一起來了。”


    瓷瓷洗了洗手,“這可是奇事,見見去。”


    “瓷姐!”


    “瓷姐!”


    “姐姐!”


    ……


    一連幾聲,瓷瓷點頭迴應,示意他們坐下說。


    “前幾日火車站突然進來一輛軍列,沒有番號標識,裏麵隻有屍體和棺材,我從一麵漆棺裏取出了一枚南北朝的指環。”


    聽著張啟山的描述,瓷瓷不知道這和她有什麽關係,“所以呢?”


    “我推測這輛列車是從礦山行駛過來的,便和老八、副官去探了探,找到一個人形大墓,裏麵有日國人探墓的行跡,出來時還被日國特務埋伏,礦山內的東西必定關係重大,不能被日國人拿走。”


    齊鐵嘴這時搶話說:“瓷姐,多虧了您那鐲子,墓裏有那跟頭發絲一樣的蛾子,萬分駭人,卻獨獨像是害怕您給佛爺的鐲子,要不然,我們三人未必能完好無損地出來。”


    齊八的眼神晶亮,帶著好奇和探究,“瓷姐,這能辟邪的玉鐲老八我沒聽過更沒見過。這門道是符咒?還是別的什麽?您看,您缺不缺一個端茶倒水的,看看我,您要不也賞我一個吧?”


    不遜剛知道張啟山也得了她的玉鐲,猛地轉頭朝張啟山的手腕一瞧,果然他手臂放在桌上,軍裝袖子後移,露出了一隻水色極為剔透的淺藍玉鐲。


    仔細再看,那是一隻栩栩如生的窮奇,窮奇首尾相接,中間有約莫半寸的缺口,手藝極為精湛,窮奇形象神秘、靈性、極有威勢,顯然與他手上的蓮花鐲同為一人雕刻。


    “瓷瓷——”不遜的聲音莫名帶著委屈。


    “咳,”瓷瓷突然就聽明白了不遜的委屈所為何,一時不知道怎麽迴應,連他不叫姐都不去糾正了,“這應該是玉材的緣故,是我偶然得的一塊玉,不知為何應該是有辟邪的作用的,鐲子,咳,鐲子是我自己雕刻的。”


    喝了一口茶,這才又問:“所以你們是來討要鐲子的?”


    “是——”齊八話沒說完,就被張啟山瞪了一眼打斷。


    “並非,找你不是為了討要鐲子,老八不需要。事關那枚南北朝的戒指,還有墓內見到的二爺家的族徽。二爺祖上曾探過礦山墓,也熟知南北朝相關的墓藏,所以我想請二爺能幫忙一起去探墓。但二爺夫人身體不好,二爺因此金盆洗手,不願下墓。我找了老九,說是打聽到北平新月飯店有鹿活草要拍賣,而前幾年神醫化千道給紅夫人看過診,曾說若有神藥鹿活草,或許能根治夫人的病症,此番來找你,就是想問問,鹿活草是否真的可用?二爺——”


    被張啟山叫了,二月紅怔怔盯著窮奇鐲的眼神才移開,“化千道的醫術定然是不如姐姐的,”二月紅怕瓷瓷聽到他請過化千道而生氣,但其實隻是偶然罷了,當時也不是有意去請的,“姐姐才稱得上是神醫,姐姐能叫丫頭不難受,那化千道沒這個本事。”


    瓷瓷不愛聽這些,自來就有會診之說,大夫之間各自擅長不同,也各有見識。她雖然活得久,但也覺得虛心交流才是修習醫術的正確態度,就像這鹿活草她就不甚清楚,“我知道一種藥材別稱叫鹿活草,但那隻是普通的藥材,想必化神醫所說的神藥並非我知道的那個。所以你們問的,我倒是沒辦法迴答,不能確定是否真有這般神藥。”


    長沙能讓她的修行效果變好,或許這方世界真的有什麽不世出的靈藥呢,瓷瓷也不自負,真就沒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了解透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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