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迴頭一看,卻是靖宇,靖恆夫婦和竣揚、慕容惜五人。

    我笑,都來齊了,隻差風靖寒了。

    “雨寒阿姨。”竣揚撲上來,拉著我袖子,我笑著喂了一顆櫻桃給他。

    “寒姐姐。”慕容惜走上前來,到我跟前。

    那楊子馨頗為幸災樂禍的看著我:“季姑娘,可想聽一聽最近莊裏流傳的一個笑話?”

    我看了她一眼,頗為無奈。

    “子馨你這麽急切的想要告訴我,我若說不想聽,豈不讓你十分失望?”我搖搖頭。

    “子馨!”靖恆拉住她,想阻止她。

    “哼。”她甩開靖恆的手,瞪著我:“莊裏最近籌備著大哥的婚事,熱鬧紛呈,隻是呀……。”

    她一個加長的尾音。

    “隻是呀,這新娘,由季姑娘變成了紫煙姑娘,你說好不好笑?”她得意的看著我,想看我難過的表情。

    我抬頭起來,看著她帶笑的神情,又看了看靖恆和靖宇。

    靖恆此時微偏著頭,有些略帶歉意的看著我。

    而靖宇,看著我,眼裏說不出是什麽意思。

    “大師哥明明要和寒姐姐成親,為何又突然反悔?”慕容惜恨恨的說。

    “麻雀還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癡心妄想!”楊子馨睨著我,十分不屑。

    我沒有理子馨,繼續喂了一顆櫻桃給黏在我身上的竣揚,看著他笑道:“怎麽你今日不去念書?”

    他鼓鼓腮幫子,不滿的說:“這幾日爹爹都沒空管我,忙著成親。”

    我笑,不管你你就逃課,真是不乖。

    “雨寒阿姨,你給我講故事吧,你都好久沒給我講故事了。”竣揚拉著我袖子。

    竣揚還不知道我們發生了什麽事,他甚至不明白他爹爹娶親是何意思。

    我歎口氣,正視著他:“我也不知還能給你講多久故事,竣揚,你已快七歲,該好好學習了。”

    “雨寒阿姨,為什麽你不和爹爹成親?”竣揚拉著我,有些難過的扁扁嘴。

    我哪知道。

    那楊子馨走至林紫煙麵前:“有紫煙姑娘這樣一個仙子般的大嫂,總好過某些人。”

    我輕搖頭,那楊子馨眼裏最重門第家世,她此刻耐著性子,與那風塵出身的林紫煙在一起,隻怕是忍著極大的不悅。

    她嫁給靖恆已有數月,卻依然沒有成熟一點。

    聰明人應是像林紫煙那般沉默不語。

    這樣顯得不落俗事,不染紛爭。

    體貼他人,顧全大局。

    我笑:“去年禪茶會上,我便對紫煙姑娘說過‘女子皆有一個願望: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如今還要恭喜紫煙姑娘終於得償所願了。”(見三十四章)

    紫煙點點頭,向我微微致意:“多謝。”

    我低著頭,有些難受。

    抬頭瞅了瞅天上毒辣的日頭,又看了看旁邊的幾人,這麽熱的天,紫煙不好好養胎,其餘幾人又不待在屋裏避暑,跑出來幹嘛?

    靖宇朝著紫煙身後的六個丫環說道:“天氣炎熱,紫煙姑娘切莫要中暑了。你們六個,還不快扶紫煙姑娘迴去!”

    六個丫環反應過來,慌忙扶著紫煙離開了。

    也許是我一直忽視子馨,也許是靖恆不忍,他拉著子馨,匆匆告別。

    “小惜,你帶竣揚去玩,我與雨寒說幾句話。”靖宇對慕容惜說道。

    我沒有迴頭看他,慢慢吃著櫻桃,卻再也沒了心情哼歌。

    靖宇至我旁邊坐下,看著我半響,終於開口:“雨寒,你與大哥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

    我搖搖頭,看著前方的花園:“我也不知,就像做了個夢,一朝醒來,夢就醒了。”

    他微微歎氣:“大哥當不是那樣的人,你們可是有何誤會?”

    我笑:“也許是我不夠大度和識大體,不能接受兩女共侍一夫吧。”

    他沉默半響:“那你以後如何打算?”

    我低頭,看著盤裏的櫻桃,緩緩開口:“我想……離開。”若可以的話。

    他愣,看著我有些微微失神。

    我轉頭看他,將櫻桃盤推過去:“要不要嚐嚐?挺新鮮。”

    他低頭,輕笑了聲:“遇到此事,你還能這般淡然。”

    我有淡然嗎?

    得知林紫煙懷孕那日,我曾獨自一人看著賬簿掉淚。

    其實我很想找風靖寒問清楚,問他究竟把我放在什麽位置,可是,問清楚又能怎樣呢?

    何況,我已經有十天沒有見過他了。

    他連見我一麵,向

    我解釋清楚都不肯。

    我又何必執著,執著又有何用?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既然他做不到,那這種男人,我不要也罷。”

    我低頭,眼睜睜的看著一滴水跡落於裙擺,浸濕了衣裙。

    我哭了。

    我慌忙轉過頭,站起身來,背對著靖宇:“我先迴去了。”

    說完不等他迴答,便匆匆離去。

    今日是我的生日,我卻過的五味雜陳。

    《時有女子》裏說: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隻可惜那人,我知,我一直知。

    他永不會來。

    紫煙進莊的第十五日,我第一次見到風靖寒。

    那是半夜,我從睡夢中冷醒,起身來從衣櫃中拿出毛絨蓋在被蓋麵上。

    我很奇怪,已是六月的天氣,天氣越來越熱,我卻越來越怕冷。

    剛點上燈,轉過身來,猛然見風靖寒就站在我身後。

    我啊了聲,嚇了一大跳。

    外麵兩個丫頭飛速推開門,風靖寒看也沒看,喝斥了一聲:“出去!”

    我忽略他,上了床,閉眼躺下。

    他在床邊冷冷的命令道:“起來!”

    我睜開眼,從床上坐起身,看著他。

    我聞到他身上帶著一絲酒味,微微有些刺鼻。嗬,第一次見他喝酒。

    他如今美人在懷,成親在即,是應該好好慶祝一番。

    這是自那晚後我第一次見到他,大約有接近二十天了。

    最開始那兩日,我心裏難受生氣,不想看到他。

    他果真沒有出現。

    過了兩日,我迫切的想找他問清楚這些事。

    想見他,他卻沒有出現。

    再過了幾日,當我得知林紫煙懷孕時,我曾絕望,傷心。

    想見他,他卻沒有出現。

    這幾日,我已慢慢平淡,接受了事實。

    他卻出現了。

    我看著他,就像是第一次認識他般,好久好久,我們兩人都沒有說話。

    “莊主。”我開口。

    他沉默,並沒有迴答。

    “

    你若還記得我半點好,請放我離開吧。”我隻有這一個想法。

    他依舊沉默,隻是看著我。

    眼裏不再是我熟悉的溫柔,而是帶著微微憤怒。

    “你是巴蜀哪裏人?”他開口,卻問了另一個問題,語氣有些冷厲。

    額。

    去年進莊,古管家曾問過我家鄉和舅舅的姓名,說要幫我找尋親人。

    我當時並不在意,隨口說了一個地方和名字。

    前幾月在峨眉,風靖寒曾問過我,說清明將至,峨眉距我家鄉不遠,問我是否要迴家鄉祭拜父母。

    哪裏有我的家鄉?

    我隻能搖搖頭說,父母已逝,迴去祭拜也隻是徒增傷悲,我會在心裏默默替他們祈禱,願他們安眠。

    如今,風靖寒再一次問我的家鄉,又是為何呢?

    見我沉默,他語氣加重:“說!”

    我低聲答道:“明知故問!”

    他繼續問道:“你父親叫什麽?”

    “為何問這個?”我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他,為何今日又問了起來。

    他冷哼一聲:“你若不說也行,可月兒是在我手上!”

    我記起那日醒來,月兒哭著看著我。

    也許是因為我出莊發現了他與林紫煙的事,風靖寒惱羞成怒,處罰了月兒吧。

    哼。

    我咬著唇,很不情願的說了一句:“季天霄!”

    他沉默了半響:“你究竟是何人?”

    我不明白,看著他:“什麽意思?”

    “我已派人去過xx郡(我的家鄉),從沒有季天霄和季雨寒二人,你究竟從何而來?”

    “你去調查過我?”我驚詫,有些不願相信。

    原來他早已調查過我的底細,巴蜀距這不近,即便是快馬來迴也需要半個月。

    原來他早已在懷疑我。

    我從何而來?我也想知道。

    在這個時代,我也許從來就沒存在過。

    當初隨意編了一段故事,現在卻變成了呈堂證供。

    “你如此厲害,自己去調查呀?”我冷笑。

    “你為何會有寒沁玉?”

    “早就說了是我買來的,你若不信,又何必再來問我。”

    他看著我,目光驟冷:“十

    二年前,寒沁玉消失,如今卻在你手中尋迴。”

    “你想說什麽?”莫非,他以為我和那些強盜是一夥,搶走了寒沁玉?

    “你來嘯風山莊有何目的?”

    目的,我怎麽知道?

    要不是你那師父,你那塊破玉,我用得著來這鬼地方嗎?

    若早知道是今日這個結果,我就算餓死也不會來嘯風山莊。

    “寒軒樓前幾日丟了賬本!”他頓了一下,目光淩厲。

    “你懷疑我是奸細?”我竟然笑了出來,越來越離譜。

    奸細?即便我否認,他會相信嗎?

    我若是奸細,又怎會傻到喜歡上他?

    又怎麽會辛辛苦苦的為他寫賬簿方法?

    奸細就奸細,他會像處罰馬夫那樣打死我嗎?

    若是以往,我定會和他解釋清楚,可如今,我忽然覺得很累,不願也懶得去解釋什麽。

    他沉默,我卻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怒氣。

    我低下頭,理理被子,準備躺下睡覺。

    他募地伸手捏住我下巴,怒視著我,忽然低頭下來,在我唇上肆虐。

    他口中的酒意彌漫開來,我難受的直皺眉。

    我重重的咬了下他舌頭,他離開我唇,目光危險的看著我。

    我冷冷的看著他:“莊主既然做不到,又為何來招惹我?”口裏彌漫著方才還未散去的血腥味和酒味。

    此刻的他,像是一頭充滿侵略性的狼,幽黑的雙眸,深沉而危險。

    他將我一把推倒於床上,身子迅速壓了下來,手在我身上狂肆的遊走,解我的衣服。

    我隻覺得一陣眩暈,內心湧上一陣鋪天蓋地的悲涼。

    “走開!”我奮力掙紮著,踢打著。

    他冷哼一聲,低頭下來親吻我,卻沒有一絲情感與溫柔。

    我記起第一次被他強迫時,他也是這般,霸道的不讓人拒絕,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

    也許這就是我的命……他的溫柔從來都不屬於我。

    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他驀地停了下來,從我身上起來,坐到床邊。

    我迅速坐起身,抱著身子,縮到角落裏。

    我不過是他的丫環,生死自由受他控製。

    就像被逼到絕境

    ,卻無力反抗命運的動物。

    我蹲在床角,絕望的看著他,不住地流淚。

    他在床頭坐了半響,看了我半響,未說話,也未繼續方才的舉動。

    過了許久,他靜靜地起身。

    我隻聽到他甩門出去,對著門外的人說道:“帶她去幽井閣,沒我的命令不許放她出來!”

    幽井閣,原來要把我關到幽井閣。

    蕭峰進來,朝我微微拱手:“季姑娘!”

    我擦幹眼淚,起身來,慢慢套好外衣。

    走至門口,迴頭望著桌上的賬簿法,看了好久。

    我千辛萬苦的寫完,卻沒想到,最終也沒有機會將他交給風靖寒。

    哎,真想不到。

    如今被關在幽井閣,也不知何時能夠出來。

    我轉迴頭,若無其事的對蕭峰說道:“走吧!”

    離開梅沁苑也好,免得我難受。

    到了幽井閣,蕭峰提著我,跨越深溝,進了屋。

    他轉身準備出去,我叫住他:“蕭公子!”

    他停住:“季姑娘有什麽事嗎?”

    “月兒,還好嗎?”

    他愣,隨即迴答道:“姑娘放心,月兒很好!”

    我點點頭,蕭峰出了去,鎖上了門。

    我細細打量著這間屋子,這是我一直就好奇的地方。

    屋子又高又寬,隻有接近房頂處才有一小扇窗戶,門已經從外麵鎖上。

    一張床,上麵沒有床褥和被子,隻有幾把稻草。

    屋內沒有燈,隻有方才蕭峰送我上來的一個燈籠。

    他沒有帶走,但裏麵的蠟燭已不過一指長,很快便會燃盡。

    房間內側還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有個牌位。

    杜詩儀!

    對了,十二年前,杜詩儀便死在這裏。

    ‘她因我而死,在幽井閣,被強盜淩;辱,最後被付之一炬,連屍首也未找到。’風靖寒曾這樣告訴我。

    我在房內四處走著,踢到了地上的一塊石頭。

    撿起來,一塊白白的鵝卵石。

    淚意襲上來,當初我和靖雪剛發現這裏時,我曾貪玩調皮向屋裏扔進來一小塊石頭。(見四十四章)

    如今石頭還在,靖雪去了西夏,我卻來了這裏

    。

    這裏沒有被子,沒有火堆,我蹲在牆角,瑟瑟發抖,好冷,好冷!

    我是怎麽了,這種天氣我卻冷的厲害!

    燈籠裏蠟燭越燃越小,最後熄滅,屋子裏瞬間暗了下來。

    漆黑的屋子使寒意加劇,我冷的直打抖。

    屋外閃了一下,遠處天空中轟鳴一聲,是雷。

    緊接著,我隻聽見外麵嘩嘩的雨聲,是暴雨。

    我蹲坐的地方微微有些濕意,外麵這麽大的雨,雨水透過窗戶和牆角滲了進來。

    我站起身來,走向那張床,上麵有稻草,至少會暖和一些。

    屋裏吱吱吱的響,是老鼠,叮叮咚咚的,煞是驚惶。

    雨已經接連下了一個多小時,寒意越來越甚,我摸著手臂,竟是一片冰涼。

    忽然肚子傳來一陣絞痛,就如燈謎大賽那天我連續兩次絞痛一般。

    隻不過,這次不是一閃而過,而是持續著。

    我痛苦的蹲下身,抱著腹部,額上瞬間便沁出冷汗,好痛,好痛!

    “轟隆”一聲,我恍若聽見,外麵泥土崩塌的聲音。

    屋內老鼠亂竄,驚慌的不得了。

    連續的暴雨,外麵的山壁塌了吧。

    閃電的光射進屋內,照亮了桌上杜詩儀的牌位。

    我怔怔的盯著,越發覺得陰森恐怖。

    十二年前,杜詩儀被人□□至死。

    她被強盜發現,一路追上來,終是無路可逃,慘遭毒手。

    風靖寒那麽自責,為她重蓋了幽井閣。

    我咬著唇,逼下腹部的痛楚,可是,此刻,誰又關心過我?

    當時的詩儀,心裏該是害怕和無助吧?

    而我,也是在這裏忍受著同樣的煎熬。

    我止不住淚流,直覺得,比起心裏揪緊的難受,這些痛算得了什麽呢?

    淚眼模糊間,我卻漸漸明白,原來,我早已喜歡上了風靖寒。

    那些話語,那些美好,早已在我心中根深蒂固,揮之不去。

    可是,現在……

    誓言隨風而逝,溫柔已經不再屬於我,他與另一個女子已經有了孩子……

    他懷疑我,他將我關在這樣一個地方,他讓我經曆杜詩儀曾有過的傷痛……

    我不想,

    再這麽下去了。

    我摸摸身上,那把匕首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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