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茶廳出來,午時已過,賓客們也都陸續用餐。風靖寒三人忙著張羅,還未顧得上我。

    我到裕全酒樓的廚房裝了一小包的糕點,坐到東南角落處的雅桌上慢慢吃了起來。

    咦,地上怎麽有紅色印記,彎彎蜒蜒的伸進菊花叢中。我順著印記,扒開菊花叢,見是一個布袋,上麵隱隱帶著些許紅色。這是什麽?好奇心驅使我打開一瞧……

    “啊!”我尖叫一聲,手快速縮了迴來。整個人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全身血液倒流,頭頂發寒。我急忙爬起來,往大廳跑去。

    袋中,裝著一個人頭,方才牆外被殺死的那人的人頭。他兩眼瞪得老大,目露兇光,脖項處血肉模糊……

    我快速衝進房裏,直直撞入了風靖寒懷裏。

    他以手穩住我,小聲斥道:“又跑什麽?等你用餐。”

    我立刻緊緊抓住他,腦中那驚懼的一幕不斷浮現,滿臉是血,雙目暴瞪。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情景,我隻覺得渾身上下雞皮疙瘩一個個的冒。

    他詫異的看著我,雙手扶著我肩膀,正視著我:“怎麽迴事?”

    我忍住就要下掉的眼淚,全身上下不停的顫抖。

    風靖寒終於察覺出我的異常,他較為生硬的摟著我,一邊問道:“怎麽了?”

    想起那恐怖的人頭,那汩汩流血的頸,我再也忍不住,一股惡心湧上來,將才吃進去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這下好了,再一次全吐在他身上,他頓了頓,卻並未避開。

    靖宇遞給我一條幹淨的手絹,我接過來捂住嘴,才止了哭。風靖寒的肩上被我吐得有些怪味,我推開他,抹了抹眼淚。

    我漱口後,終於緩了過來,風靖寒也已換上了幹淨的衣服,此時房裏隻剩下風家三兄弟。

    “到底怎麽了?”風靖寒走過來。

    我打了個冷戰,驚魂未定的說:“東南角的菊花從裏,我看見了一顆人頭,還流著血,眼睛瞪得好大……!”

    風靖寒臉色一變,靖宇靖恆也是忽然從椅上站了起來,臉色凝重,看著我問道:“可是真的?”

    我不停的點頭,一陣惡心,又開始幹嘔起來。

    “去看看,別引起人注意!”風靖寒肅著臉,朝著靖宇他們說。

    靖宇靖恆點點頭,快速出了去。

    我看著風靖寒,有些丟臉的低下頭。他蹲下身

    ,與我平視,輕聲安慰道:“沒事了!”

    正說著,靖宇靖恆進了來:“沒見人頭,但地上有一灘血跡,一條係帶的細繩,菊花也被壓倒了幾枝,應該剛被人移走!”

    風靖寒麵色凝重,點點頭:“別聲張,明天拍賣繼續!”

    靖宇擔憂的看了我一眼:“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沒事才怪。

    風靖寒看著我:“今日之事,不可告訴別人,切記!”

    我點點頭,不懂他為何要這樣說,隻覺得一陣恐怖。

    他們三人往外走去。他們要去哪?我可不敢一個人單獨待著,忙跟上去。

    風靖寒迴過頭來瞟了我一眼,停下腳步:“你先待在這裏!”

    說罷,對外麵的某人一揮手,進來了一個女子,他們三個方才離開。

    我坐下來稍微理了理頭緒,按理說,閔公子方才盯著我的眼神,擺明了是威脅。而當我發現人頭跑進來的一小段時間內,人頭便被移走了。所以,他應該是看見我了。

    哎,這種有錢人聚集的大型拍賣會,總是容易發生這種事,真是防不勝防。

    方才為那殺手泡茶,他好像對我的態度有所改觀,應該不會要把我怎麽樣吧?

    我有些崩潰的坐在椅上,閔公子就是殺手這件事我該不該向風靖寒說呢?風靖寒靠得住嗎?

    現在已是下午,茶會也快要結束,風靖寒應該還在人群堆裏談生意吧。我坐在那裏東想西想,也不知過了多久。在我快要不耐煩的時候,門推開,許孜然走了進來。

    我忙站起身:“許公子!”

    他微笑著看著我,輕聲道:“雨寒,可願出去走走?”

    說這話時,他眼睛未離開過我,淡淡的,笑意盈盈的。

    我方才的恐懼已經緩了過來,心想道,許孜然可能找我有事,便點頭隨他出了去。

    雖是下午,可廣場上人絲毫不見減少,我們圍著廣場的邊沿慢慢走著。

    我們倆都沒說話,靜靜的走著,一時間氣氛有些奇怪。

    那次人妖挑撥離間,許孜然不辭而去,我還以為他會生氣而不來,哪知道今兒卻來了。

    白衫長袍,很素淨,很淡雅。

    我仔細的盯著他半響,直到他不好意思的轉開眼,才笑笑問他:“許公子,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他

    看了我一眼,複又快速轉開頭去:“叫我孜然便好!”

    我知錯就改:“孜然,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他看著我,沒有迴答,目光裏含著淡淡笑意。

    不迴答,難道還耿耿於懷?

    我快速上前一步站到他前麵,學著寺院主持的樣子,麵色莊嚴,聲音低沉的說:“孜然,俗話說的好,做人應‘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咦,下一句怎麽想不起來了?我撫著額頭,沒有頭緒!

    卻見麵前的小鹿公子輕笑了出聲:“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

    “對,就是這句。”我偷笑的眨眨眼:“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所以孜然,身體要緊啊!”還未說完,自己已經撲哧的笑出聲來了。

    他看著我,眼神越發溫柔,垂下眼簾,低聲說道:“我從未生氣!”

    那就好。

    “孜然,現在以何……恩,為生?”問完後又覺得有些欠妥,這些事他定是不願意說的。便又擺擺手,“不迴答也可以的!”

    他笑笑,沒怎麽在意的樣子:“教授一位小姐彈琴,碧雲寺主持亦請我去作佛軒壁畫!”

    那便好。看別人的小說,那些個脫俗的男主,都是出手闊綽銀子不缺,可到了現實中來,才發覺根本不是那麽迴事,再帥的許孜然也得謀生啊。

    我點頭:“這樣真好。”

    像我一樣,用自己的知識謀生,也挺不錯。我可不希望許孜然也和風靖寒一樣去經商,弄得精明算計。

    “雨寒,今日禪茶,你又讓我另眼相看!”他看著我,眼神清明,溫和的微微笑著。

    “那是我從茶典上看來的,我可不像你們,隨口都能說出佛法。”我忙解釋道,不能再給他留下我才華橫溢的印象。

    “我知道。”他看著我微笑著說。

    “你如何知道?”我驚詫。

    “近日為籌備佛軒壁畫,我看了些佛學的書,那本《禪茶一味》我亦看過。”

    額…虧我還無比自戀,在他們眼裏說不定都是班門弄斧。

    我汗顏,極其窘然的說:“不僅如此,我泡的茶……也好苦的!

    他看著我輕笑道:“不介意的!”

    我索性不再掩飾,看著他笑道:“孜然你知道嗎?其實我對茶道一竅不通。這一個月為籌備拍賣會,才臨時讀了好多書籍。許多

    地方我也隻知理論,未曾親自嚐試過。那時我就在心裏告訴自己,先背下來再說,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他笑,似乎被我的理論折服了,但卻未帶一絲輕視。

    “孜然,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抬起頭,等著我說。

    “其實,方才我忘了那一迴合叫什麽名字,才故意讓你們說的,哈哈。”我有些赧然。

    “我知道。”他輕聲迴答,目露笑意。

    這你也知道?

    怪不得我讓他們參與命名時,許孜然第一個便為我解了圍。

    原來,我自認為的才華橫溢在他們眼裏不過是…我瞬間覺得十分沮喪。

    我嘟嘟嘴,自嘲的笑道:“還好你沒笑話我!”

    許孜然抬起頭,正視著我,目光如星辰般明亮:“雨寒,在世人眼中,美好的女子當如花似玉。可在我心裏,花莫若解語,玉莫若生香。”

    我之前在許孜然眼裏,應該是個才華橫溢,淑女端莊的女子。可我明白,自己不過是借著古人的智慧罷了。

    於是我好奇的問他:“那在孜然心裏,我是怎樣一個女子呢?”

    若問風靖寒,以下是參考詞匯:姿色平平,不守規矩,不安分,以下犯上……(省略五百個貶義詞)。

    我沉默,等著他說道:淑靜禮貌,才華橫溢,聰明靈性……啊哈哈哈!

    他看了我一眼,居然又臉紅了,隻低低的說了一句:“不是芳華,勝似芳華!”

    不是芳華,勝似芳華……

    芳華,喻指美好的事物。

    我自知無沉魚落雁之姿,無詠絮之才。許孜然說美好的女子當是善解人意、像玉一樣溫潤。所以許孜然對我的評價是:不是芳華,勝似芳華。

    我有些微微感動,在這個女子隻能看臉的時代,在這個無才便是德的時代,不在乎外表而直擊內心的人太少了。

    “那你不怪我今日偷襲默予公子嗎?”我想起上午的囧事。

    他搖搖頭,抿著嘴微笑,並未說話。估計也不知道說什麽話吧。

    “孜然,你演奏的琴曲可有名字?真好聽。”

    他笑看著我,臉上又泛起微微紅意:“《刹那芳華曲》,琴簫合奏最是合適!”

    刹那芳華?!

    這個名字好熟悉,我記起上午風靖寒和靖宇聽曲

    時微微沉思的神情。

    對了,風靖寒書房裏那本琴譜,就叫刹那芳華。

    風靖寒如此珍視,還有那畫中的女子。

    “孜然,你可認識一個叫詩儀的女子?”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未曾聽說。”許孜然搖搖頭。

    看來隻是巧合,想來這琴譜也隻是恰好叫這個名字吧。

    “雨寒…”

    我轉迴頭,等著他說。

    “你與風莊主…?”許孜然欲言又止。

    我與風靖寒,能怎麽樣?

    我故作輕鬆的笑:“他讓我簽了三年賣身契,所以我要努力賺錢。”

    確實,賣身契才是我最介意的事情。

    許孜然忽然停了下來,我詫異的看著他,卻見他從袖中摸出一物遞給我。

    是一塊玉,瑩白色的,玉上刻著一隻紛飛的鳳凰,特別精致漂亮。

    “這個……是給我的?”我有些奇怪的看著他,為什麽。

    他點頭,再看時,已是臉紅一片。

    糟糕,這玉,該不會是什麽許家的祖傳之寶,由媳婦保管,代代相傳……

    雖然我承認對他頗有好感,但還沒到這個地步啊!

    況且他並不知我的真實性格,更何況我還是丫環一隻,還沒有自由之身。

    “我不能收,這東西太貴重了!”我連忙後退一步,擺了擺手。

    他似乎明白了我心中所想,目光頗有些黯然,輕聲說道:“這玉並無他意。”

    他微笑的樣子很好看,很溫暖,讓人如浴春風。但憂傷時,眼簾低垂,在眼角形成一處暗影,讓人看了心疼,我有些不忍。

    他曾說過:自古財籌知己,也許是我多想了吧!

    我接過來,笑著打量著:“真漂亮,謝謝你!”

    可惜我沒什麽東西可以送他,全身上下我隻剩下這套衣服,實在窮的不行。

    他看著我,溫和的笑,沒有說話。

    我被逼賣身,許孜然被迫離開吟草閣,四處謀生。如此看來,我們倆倒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我笑著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孜然,我能有幸結識你,以後定引為知己。我相信,自由會有的,銀子也會有的!所以要一起努力呀。”

    許孜然愣在那裏,目瞪口呆的聽我說完這句話,麵色

    微紅,但見我一副充滿希望的看著他,他笑,點頭,捏緊了我握住的手。

    恰在這時,人妖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他看著我手腕上的玉,臉色一變。目光停留在我們握住的手上,眼神越發陰鬱。

    但隨即又輕笑道:“季姑娘興致可真好?”說罷目光有意無意的轉向一旁。

    我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十米遠處,風靖寒正緊盯著我。

    我嚇了一跳,立刻心虛的放開握住許孜然的手,可我為什麽要心虛呢?

    轉迴頭來看著許孜然,他也正看著我,目光溫柔而落寞,我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麽。

    卻聽得他輕聲的說:“取次花叢懶迴顧,半緣修道半緣君。”他看著我微微笑道,然後轉身離去。

    留下我在原地,看著他落寞的背影,久久不語。

    這話,什麽意思,我自是了解。

    這樣美好的男子,居然對我……我看著手中的玉,有些不知所措。方才他應是看出了我的迷茫和遲疑,才會落寞的轉身離開的吧?

    我站在那裏,腦裏再也容納不下其他,隻剩下那句:半緣修道半緣君!隻剩下他溫柔而落寞的眼神。

    我將玉收好,慢慢的轉過身,看風靖寒依然盯著我,眼睛微微眯著,眼神越發犀利。

    我看見人頭,惡心的大吐特吐,風靖寒對我相當遷就。他叫了一人進來陪我,若我沒猜錯,那人也是會功夫的。

    可此刻,我卻在外麵,同另一個男子有說有笑。

    他會不會覺得我特別虛偽,特別善於弄假呢?

    而此刻,他的眼神如此冷厲,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心虛?

    我慢慢的挪過去。

    風靖寒居高臨下的看著我,什麽話也沒說,就這樣持續了不知多久,直到他靜靜的轉身離開。

    我看著他的背影,就像方才我看著許孜然的背影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女主好悲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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