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沐樾一直沒有收到紫沐陽的消息,墨是離京之後,也如紫沐陽一般,銷聲匿跡了。沐家在京中的地位岌岌可危,放眼沐家,隻有沐霖在朝中身兼要職,不過沐霖一心為君,不願參與家族之事。


    這日,沐霖被傳召到養心殿,“微臣沐霖叩見陛下!”


    “免禮。”煜帝欣賞地看著沐霖,而後看一了眼旁邊的高福萊。


    高福萊拿起煜帝手邊展開的書信和令牌,走到沐霖身前,交付於他手中。


    沐霖不知所以,在煜帝的示意下,翻開著信件,數十封信,有幾年前的,也有近期的,沐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手中的這枚令牌,確是祖父之物。


    與狼族勾結,可是誅九族的罪名,祖父他,怎敢?


    “陛下,這?”沐霖抬起頭,盡力壓住內心的震驚。鐵證擺在眼前,沐霖深知無法替祖父辯解。


    “愛卿有何見解?”煜帝風淡雲輕地問道,似乎眼前的這件事並非什麽要事。


    “咚”,沐霖摘去箸冠,雙膝跪下,俯身叩地,“罪臣無話可說,任憑陛下發落。”


    “經查實,沐樾與狼族勾結,罪無可赦。”煜帝沉聲說道,垂眸看了一眼殿前的沐霖,“叛國之罪,即便是朕,也無法詔令赦免。沐霖,朕念你平日裏盡職盡責,守護皇城,此番隻免去你禁軍統領的職位,即日起,前往南疆,朕有一項任務交付於你。”


    “臣叩謝陛下饒恕之恩,定當不辱使命。”沐霖對煜帝一直是心懷感激的。


    沐霖作為沐家長孫,並未受到過多重視,祖父看重血脈親疏,對於出生二房的他和三叔家的沐風,打小便沒放在眼裏。作為嫡女的姑母,一朝鳳臨天下,太子表弟更是呱呱墜地便被立為儲君。哪裏是他們能比擬的。


    即便如此,父親仍對祖父抱有一絲期待,希冀能得到他的青睞,於是,對自己的教導更為嚴格。


    那時,沐霖隻是個七歲孩童,年幼的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祖父的冷漠,以及父親的卑微。


    於是,他更加勤奮,習武學文。


    父親謾罵的話語,他可以不在乎。祖父嘲弄的眼神,他也可以忽略。


    他這麽努力,隻為有朝一日,能逃離沐家,過普通人的生活。


    他把一切想得太簡單。


    沐家不是普通人家,不會默認他叛離家族的行為。


    他嚐試過逃離,最終還是被捉迴來,關在祠堂裏悔過。


    如此反複,他累了。


    在他想就此了結餘生的時候,一個紙團破窗而入,擊落了他手中的短刃。震驚之餘,他撿起紙團,跑到屋外,並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


    迴到房間,他打開紙團,上麵隻有一句話——羽翼未豐,妄談高飛。


    是啊,毛羽不豐滿者,怎能奢求展翅高飛?


    京城內,能與沐家相抗衡的,唯有天家。


    那年,他遵從父命,參加科考。


    祖父讓他入仕,為太子表弟在朝堂蓄勢。


    他未如他們所願,轉而選了武考,被陛下看重,編入禁軍。


    接著,陛下又讓赤翎衛來教導自己,不到一年,他便升上禁軍統領。


    陛下的知遇之恩,沐霖無以為報。


    沐霖出了皇宮後,未迴沐府,而是去了一處偏院。


    “大哥?這個時候,你不在宮中當值,怎麽有時間來我這兒?”沐風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神色嚴肅的沐霖,停下手中打理花圃的活,眼裏充滿欣喜。


    “聽聞前些日子,祖父找過你。”沐霖直截了當地說。


    沐風無所謂地聳聳肩,繼續擺弄著院裏的花草,語氣也冷了幾分,“沐老找我,無謂告誡我不要整日遊手好閑,為光耀家族出一份力罷了。大哥你是知道的,像我這種人,是不可能舍棄平淡的時日,去跟那些老狐狸虛與委蛇的,不被他們生吞活剝了才怪!”從肩頭滑落的碎發,遮住了他陰鷙的雙眸。


    對沐風的話,沐霖不可置否,皺著眉,瞧著他獨自在花圃中忙碌的身影,提起腳邊的木桶,走到沐風身邊,聲音稍軟了一些,“我要出趟遠門,歸期未定。京中若有變故,切記保全自己。”


    “嗯。”沐風拿起瓢勺,從木桶中取一瓢水,輕輕地淋在白芍的根部,盯著勺中的水流緩緩流逝,鼻腔裏哼出一聲。


    沐霖向來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有什麽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聯想到薛榮離開時留下的紙條,一切便清晰明朗。


    沐風壓住內心的不快,將瓢勺扔迴木桶中,揚起笑臉,“一路保重。”


    “你……”沐霖想說些什麽,最終隻吐出了“保重”兩個字。


    說完,沐霖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深吸一口氣,腳步一轉,離開了院子。


    直到沐霖的背影消失不見,沐風才垮下臉,不悅地看了一眼沐府的方向。


    書房內,沐樾靠在太師椅上,蒼老的臉上盡顯疲憊。偌大的沐氏家族,卻到了無人可用的地步。


    沐樾瞧著案上堆積的賬簿,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


    戴家算準了他不能正大光明地反擊,更肆無忌憚地斷開與沐家在各方麵的聯係。樹倒猢猻散,沐家在赤翎變得舉步維艱,為沐陽積累的勢力也紛紛倒戈。


    或許真的是他錯了。


    沐樾闔上眼,雙目傳來明顯的酸脹感。狼族那邊已經指望不上了,赤那與他父親不同,難以掌控。


    “吱呀”,管家福伯推開門,佝僂著腰,走到了沐樾身邊,輕聲喚著,“老爺。”


    沐樾抬起頭,一臉倦色,“何事?”


    管家福伯將手中的信件遞給沐樾,“老爺,是北界傳來的信。”


    沐樾接過信件,急切地展開,看到內容後,瞳孔微縮,顫抖地雙手,握緊了紙張,嘴裏喃喃自語,“天亡沐家,天亡沐家啊!”


    整個人癱軟在太師椅上,眼神渙散。


    “老爺!”福伯立馬上前,扶著沐樾,瞧著他喘著粗氣,胸口起伏不定,趕忙倒了一杯茶,端到他手邊,“老爺,要不要喚大夫過來瞧瞧?”


    “咳咳……無妨。”沐樾不住顫抖的手接過茶盞,茶水有一部分順著杯沿流淌,不燙,卻似火一般,灼燒著皮膚,讓他忍不住皺眉,隨手將茶盞扔在案台上,茶水打濕了信箋。


    “派人進宮一趟,告知皇後娘娘……就說,沐家無力自保,讓她……讓她自謀前程吧!”這番話,似乎費了沐樾全部的力氣。


    “是,老奴這就去吧。”福伯雖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從始至終也沒有去問,隻是低著身子,走出書房,將沐樾吩咐的事情交待下去。


    沐樾一個人坐在書房內,嘴裏喃喃,“赤翎終歸是沐家的……是沐家的……”


    嘴裏邊說著,手扶著太師椅站起身來,朝著屋外走去。


    景陽宮內,沐熙婉心神不寧地踱著步,父親近日都沒有進宮,陽晟殿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不知道沐陽體內的毒可否解開。


    此番又讓若雪宮的那對母子長了臉。紫浚澤於北界凱旋,與狼族通商一事也順利地進行,她沐家使的絆子,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們。


    陛下封紫浚澤為賢王,賜王府。


    至於紫泓軒,她著實不想每日去演母慈子孝,便免去了他的晨昏定省。跟在他身邊的人,倒是會每日來稟告他的行蹤。


    最讓她感到欣慰的是雨兒,不再如稚童一般貪念玩樂,而是每日去習藝館,談吐舉止,著實成長了不少。


    “娘娘!”崔嬤嬤一改往日的冷靜,慌忙地跑進內殿。


    “嬤嬤,發生什麽事了?可是父親那邊來消息了?”沐熙婉連忙迎上去,抓住她的手腕,詢問著。


    “這……”崔嬤嬤對上沐熙婉焦急的神情,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快說啊!不要吞吞吐吐的!”手掌不禁用力,沐熙婉內心閃過一絲恐慌。


    “沐老說……”崔嬤嬤將沐老傳來的那些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沐熙婉聽。


    沐熙婉懷疑地蹙眉,雙手抓住崔嬤嬤的肩膀,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沐老說,沐家無力……無力自保,要娘娘您自謀前程……”此刻的沐熙婉,如來地獄的惡鬼一般,惡狠狠地盯著崔嬤嬤,似乎想把她撕裂一般。


    “不會的,不會的!”沐熙婉放開崔嬤嬤,不住地搖頭。沐家根基深厚,父親又是三朝元老,怎麽會到無力自保的地步!不會的!她要去找陛下問清楚。對!找陛下問清楚!


    沐熙婉神色恍惚地往殿外走著,嘴裏不住地念叨著。


    “娘娘!”崔嬤嬤見沐熙婉的神情不對,急忙追上去。


    天幕被黑色籠罩,沐熙婉不管不顧地朝著養心殿的方向跑去,崔嬤嬤不放心地跟在身後。


    “老奴見過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高福萊注意到沐熙婉神色的不對勁,卻還是如往常那般,請著安。


    一路上磕磕絆絆,此時的沐熙婉絲毫沒有皇後的威嚴,華麗的衣裳沾染了泥土,發間的鳳釵也不知所蹤,神色呆滯,嘴裏隻念叨著,“沐家不能出事,沐家不能出事!本宮要見陛下!本宮要見陛下!”


    “勞煩高公公通傳一聲,娘娘要見陛下。”站在一旁的崔嬤嬤,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做小伏低地求高福萊幫忙。


    “陛下此番正與柳妃娘娘在養心殿用晚膳,特意吩咐不要打擾。”高福萊擋在二人身前,為難地解釋道。


    “高公公,你可知你攔的是誰?”崔嬤嬤見高福萊絲毫沒有去稟告的意思,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老奴不過是遵從聖令罷了,崔嬤嬤又何必給咱家戴高帽子呢?”高福萊並不在意崔嬤嬤的話,反而笑盈盈地迴著。


    “放肆!高福萊!本宮要麵見陛下!”沐熙婉朝著高福萊厲聲喊道,絲毫沒有往日的端莊可言。


    “娘娘,陛下若想見你,老奴便不會出現在此。”高福萊上前一步,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嘲弄的表情。


    即便知道這是事實,沐熙婉還是不敢相信。


    似乎很滿意自己看到的,高福萊低聲又說了一句,“老奴奉勸您一句。趁著現在有時間,您不如迴沐府,說不定還能見沐老最後一麵。”


    沐熙婉不可置信地看著高福萊,似乎在確認他的話是否可信。


    此時,殿內傳來煜帝與柳妃的談笑聲,那麽爽朗的笑聲,此刻卻如魔咒一般,在她的四周環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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