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有個村落,叫平安村。


    我是個丫頭,剛生下來奶奶就要把我淹死,被阿娘阿爹攔住了。


    爹娘喊我寶寶,可奶奶卻叫我賠錢貨。


    我討厭那個老太太。


    可是後來山匪進村的時候,是她把我藏到櫃子裏,叫我不要出聲。


    隔著櫃門的縫隙,我看到他們殺了奶奶和阿爹,撕碎了阿娘的衣服,把她壓在地上。


    阿娘撕心裂肺的叫著,她身上的人覺得吵,拿刀割了她的舌頭。


    紅色的一小節血淋淋的舌頭落在地上。


    我躲在櫃子裏,死死的捂著嘴,哭得渾身顫抖,看著阿娘的掙紮越來越弱,嗚咽聲也漸漸消散。


    阿娘身上的男人長的很可怕,左臉上是一道深深的疤痕,閃爍出陰冷的兇光的眼睛,牙齒前伸,就像獠牙一般。


    我知道,在這一夜,我失去了一切。


    愛我的阿爹阿娘和那個喜歡喊我賠錢貨的小老太太,他們都死了。


    這是我第一次明白死亡是什麽。


    山匪做了孽,還要放火燒屋子。


    濃煙嗆鼻。


    我隻有兩個選擇,要麽被活活燒死,要麽衝出去,被山匪抓到。


    看著地上的三具屍體,我覺得,我得活下去,無論出去會遭遇什麽,我都必須得活下去。


    活下去,報仇。


    我從屋裏衝出來,被山匪逮了個正著。


    命運從來沒有眷顧過我。


    我聽到那個刀疤臉笑著說,他還沒有玩過這麽嫩的。


    黑色的夜吞噬了一切,木屋的火光照亮了在我身上的人,我不明白為什麽他們要這麽做,但我隻知道這很疼。


    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半。


    我大出血,昏死過去,被人丟到了亂葬崗。


    連著發了三天燒,我燒的腦子都懵了,但潛意識裏,一直有一個人在喊我。


    她說讓我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把那些山匪,一個一個,全部殺死。


    仇恨賦予了我新生。


    我從死人堆裏爬出來,和惡狗搶食,這些狗很聰明,它們吃死屍會挑肉軟,新鮮的。


    我跟著它們,它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它們敢吃我,我就敢吃它們。


    活著的人在大街上乞求殘羹剩飯,罵我是吃人肉的怪物。


    我其實不明白,為什麽吃屍體就成了怪物。


    後來他們沒有吃的了,開始互相殘殺,互相吞噬的時候,我明白了。


    這種人就是假清高。


    瞧不起這,看不起那。


    可最後不還是老老實實吃了嗎?


    你看,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吃人肉的怪物,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都身在地獄的惡鬼。


    人間就是地獄。


    但我比他們更冷靜,也更聰明。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是我吃別人,就是別人吃我,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弱肉強食。


    弱者,連選擇死亡的權利都沒有。


    我以為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心懷著仇恨,以一個怪物的姿態永遠的活下去。


    直到我遇到了她。


    她可真好看,像是,像是娘說過的神仙!


    在長久的黑暗當中,哪怕就是這麽一盞微弱的光亮,也會讓我身不由己的追隨著她。


    那個時候太陽灑在她身上,像神仙的輕紗。


    我生了病,倒在路上,等著被人吃了,又或者被車轍撚成肉泥,總之是個死字。


    她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她把我抱起來。


    我發現她在發光。


    這是我第一次見過會發光的人。


    她說她叫後土,我可以喊她姐姐。


    姐姐給我洗澡,給我換上新衣服,為我梳頭發。


    “你叫什麽?”


    “我沒叫……”


    姐姐的聲音很好聽,隻是我太久沒聽到正常的話了,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麽,隻能亂七八糟的迴答。


    清潤的聲音讓我想到了藏在深海裏的珍珠和綠色的翡翠,就像流水潺潺,像夜鶯低低的吟唱,像阿娘給我講的童話中,總是會無聲無息照顧人的月夜精靈。


    姐姐給我取名叫雲舒。


    我宣布我就叫雲舒了,這一輩子都不改了。


    我留在姐姐的身邊,她教我識字,教我向善,教我做人。


    我聽從著姐姐的一切安排,卻在心裏覺得諷刺。


    天生的壞種,是開不出花的。


    我的心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報仇,一半是姐姐。


    隻要做的事情能讓姐姐的臉上綻放出笑容,那麽我什麽都願意做。


    姐姐願意救人,那我也假裝願意。


    姐姐喜歡藥材,那我也假裝喜歡。


    姐姐不讓我複仇,她說惡人自有惡人磨,他們會下地獄的。


    可我覺得人間就是地獄。


    但是姐姐不喜歡,那我也假裝不喜歡。


    後來我和姐姐的二人世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他是個男人。


    長的……嗯…勉強符合我的審美吧。


    可他打擾了我和姐姐的二人世界!


    我討厭他!


    姐姐總是會甜甜的喊他阿九,眼裏是我看不懂的光彩,這種光彩讓我恐懼,我很害怕姐姐會被他奪走。


    畢竟男人沒有一個人好東西。


    我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也有恨,可我無法理解,他裝什麽。


    他裝什麽啊?!


    明明那麽恨,卻還要裝作一副淡然的樣子,故意勾引姐姐是吧!


    我最討厭這樣假清高的人。


    和那些罵我怪物,最後吃人的家夥們一樣。


    偽善!


    姐姐下山采藥,隻要她不在,我就故意去招惹那個男人。


    我想看他失去理智,想看他被仇恨吞噬,就像我一樣。


    我們本就身在地獄,裝什麽高尚?


    可我無論如何挑釁,那個男人隻會溫柔的朝著我笑,喊我雲舒。


    雲舒隻有姐姐可以叫!我更討厭他了。


    但是三個人的日子,出乎意料的還不錯?


    雖然他還是礙眼,但好像還在可以接受範圍內。


    我養我的毒蟲,他種他的草,我們相安無事,隻要他不和我搶姐姐,我倆就是一整個和平的大狀態。


    可是好景不長,在我又一次挑釁他的時候,他說我了。


    笑死,他怎麽敢的,他怎麽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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