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南宮天來到烈焰城後的第三天,在烈焰城中心的廣場上,依舊和前兩天般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來到這裏的人都不約而同的跪扶而下,淚流滿麵的凝視著那座位於廣場正中心的巨大墓碑,哭喊著,默哀著,舒發著內心的悲痛之情。


    這座墓碑,並不繁華,有著,卻是一種樸實之感。


    在其上的最高處,隻是簡簡單單的刻著六個人的名字,分別是獅山,伏定,尤中,齊南,焰立與慕華。


    作為曾經的城主,獅山的名字理所當然的被位於墓碑的最上方,最為顯眼的地方。


    在其下,才是赤焰五將。


    不過,這並不影響赤焰五將在烈焰城人們心目中的地位。


    隻要是為烈焰城赴湯蹈火的人,都會被烈焰城的人民所銘記,被這片他們所付出了一切的土地所銘記,直至許久。


    除了獅山與赤焰五將的名字外,巨大的墓碑上還有著一條條白色的橫線,橫線數目多的讓人數都數不清,幾乎占據了墓碑的全部,讓人感覺這座墓碑,就是由那纏繞在其上的那些白色橫線所構成的。


    可這些橫線中的每一條,卻都有著無比非凡的意義,並未漫無目的的刻畫在其上。


    他們都代表都是一位為烈焰城戰至最後一刻的赤焰軍戰士,這些戰士雖生前無名,死後無名,卻都是烈焰城的英雄,都將隨著這座墓碑的延存將而流芳百世,讓後世之人知道,他們曾經存在過,曾經奮鬥了,曾經為了這座城付出了一切。


    此刻,在這座墳墓的不遠處,一位身穿紅色甲胄的青年男子與一位有著藍發的少年正佇立在廣場邊緣,靜靜看著廣場上絡繹不絕的人群,巍然不動,猶如兩座靜謐的雕塑。


    “南宮少主,去看看新修建的英雄墓嗎,我知道獅山城主與你的關係是很不錯的,反正時間還多,看看倒也是無妨。”


    對著身旁的藍發少年微微一笑,穿著紅色甲胄的青年男子在一陣沉默後率先開口道。


    他是赤焰第三軍最年輕的副隊長,如今烈焰城新的代理城主,秦安。


    “不了,秦安城主,你也應該知道,在這裏隻不過是一座空的墳墓罷了,除了紀念外,它並沒有任何的意義,完全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地方,就讓它一直矗立在那裏吧,讓烈焰城的人民知道,他們曾經有一名城主,名為獅山,與其手下的赤焰五將為這座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對著秦安搖了搖頭,南宮天迴答的很是平靜,那清秀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的悲傷之情。


    準確的說,是任何的動容,仿佛這件事,與此刻的少年全然沒了關係。


    “說的也是,那隻是座空的墳墓而已,又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地方呢。”


    輕輕的歎了口氣,聽完這番話的秦安隻是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墓碑,自嘲道。


    話語間,他並未停下步伐,而是繼續緊跟著南宮天,向烈焰城的城門處走去。


    隻是在秦安心間,卻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兄弟,那一張張年輕而堅毅的麵孔,那一個個熟悉的,愛笑的人,以及一個名為獅山的老人。


    瀟瀟易水何其寒,日照陽關幾人還。


    出發時還是整整五千赤焰軍,再次迴到烈焰城,卻隻剩下了兩千之數。


    另外的三千人,都死於與鬼焰的決戰中,身葬青山,天地為墓,永遠的留在了寂靜中,永遠的留在了那場決定烈焰城未來的戰爭中,無處可歸,無家可去。


    原本在返迴的途中,就是否要將那些橫躺在地上亂骨帶迴烈焰城這個問題,秦安與南宮天商談了也不止一次,甚至產生了分歧。


    可是在考慮再三後,他們還是放棄了這個決定,選擇了空手而歸。


    畢竟那一戰過於慘烈,完全無法區分出哪些屍骨是赤焰軍戰士的,哪些屍骨是鬼焰殺手的。


    若是將鬼焰殺手的屍骨混雜到赤焰軍戰士的屍骨中一同帶迴,放於祠堂上,進行供奉,豈不是在玷汙這些戰士死後的榮耀。


    況且為故鄉而戰者,葬於青山,又有何妨。


    雖然無法將赤焰軍戰士的屍骨迎迴家鄉,但他們的精神卻將被每一個烈焰城百姓所傳承,他們的事跡也將被每一個烈焰城百姓所銘記。


    這些戰士,將死而不朽。


    “南宮少俠,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希望你能如實的迴答我,我想獅山城主並沒有和鬼焰首領鐵翼同歸於盡吧。”


    走著走著,秦安看向身旁的藍發少年,突然開口問道。


    在他臉上,有著以一種對於自己話語的自信與堅決,仿佛自己所言的,便是事實。


    “你猜對了,秦安,鐵翼的確不是被獅山城主所殺,最後那場決戰,獅山城主應該是輸了的,不過這點你不應該知道的。”


    對著秦安點了點頭,在承認這個事實後,南宮天清秀的臉上依舊是露出了不解之色,反問道。


    他不明白秦安為何這麽問自己,明明穹煙演的和真的一樣,連自己幾乎都要相信了。


    所以南宮天堅信,秦安也不會從穹煙那番天衣無縫表演中找出什麽破綻,應該是通過其他的途徑才知曉這些的。


    “我猜的,因為我了解獅山城主,他為了烈焰城日夜辛勞,不要命的為烈焰城百姓著想,又如何能在這種生死決鬥中贏得了一心隻想複仇的鐵翼呢。


    更何況在那一天,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位姑娘身上,我卻是從你的眼裏看到了疑惑,那時我就知道,你們所說的,都是不是真的。”


    對著南宮天笑了一笑,秦安如實的迴答道。


    在他年輕有活力的眼中,倒影出了一位麵容慈善老人的背影,曾經的城主,獅山。


    “是啊,無論獅山城主年輕時有多風光,他終究還是老了啊。


    秦安,沒有人敵得過歲月,哪怕是天地間最為強大的人,在歲月的摧殘下,終究是會死去的,成為傳說,成為故事。”


    聽完了秦安的這番話,南宮天先是怔了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了悵然,在感歎於歲月不饒人的同時也終於明白了身旁這個年輕人為何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勝任烈焰城的代理城主。


    除了聰慧過人這一點外,更多的是因為秦安有著與獅山一樣的願望,為烈焰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精神。


    可以說,他完完全全的繼承了獅山對於烈焰城的意誌,對於烈焰城的執念。


    “不過還要謝謝那位姑娘那麽說,說了那麽一個善意的謊言,否則的話,恐怕赤焰軍將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變得迷茫,變得沉淪,失去目標嗎,困頓下去。”


    沉默了一會,秦安還是忍不住將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要是沒有穹煙的那一番即興表演,此刻在赤焰軍眼中流露的,應該是無盡的悲傷,而不是對未來的期望。


    聽到有關穹煙的事情後,南宮天的身影突然顫抖了起來,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對著秦安應答道:“穹煙她一直都是這樣,她對誰都很好,總是為別人著想,不得不說,她是我見過所有女孩子裏心底最善良的一個,可惜身份卻如同一把鎖,一直束縛著她。”


    “是啊,身份這東西本來就這樣,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有些人,生而為王,有些人,落草為寇,有些人,注定平庸,有些人,一定不凡。


    每個人自將生起便肩負了上天賦予的身份與使命,都有著生來就有要做的事情。


    有些選擇,即使違背本心,也要如此去選,這就是命,也是無可奈何而又不可避免的,不是嗎,南宮少主。”


    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秦安無奈的迴答道。


    被身份又何嚐隻束縛著穹煙呢,自己與南宮天不也是一直被身份所束縛嗎。


    他們又何嚐不是被所承載的命運壓的無法動彈,做出了一個個違背本心,卻又不得不做的選擇。


    聽得秦安的話語,南宮天頓時陷入了沉默,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在漫天櫻花中,斬斷了自己與所愛之人最後的羈絆,走上了一條孤單的不歸路的人。


    那個人,名為劍十三,是曾站在大陸之巔之人,是天地間最為強大的人。


    可他卻也因為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做出一些違背本心的選擇。


    “在天下蒼生與穹煙之間抉擇,我真的會選擇穹煙嗎?”


    突然間,萬千迷惑湧入南宮天心間,他暗暗想道,在那湛藍如水的眼眸中,有的除了迷茫,別無一物。


    如果沒有經曆父親之死,穹煙之別,對於這個問題,南宮天可以毫不猶豫的迴答,說自己會選擇穹煙。


    可是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後選擇的是所愛之人,還是天地蒼生。


    或許在這個選擇來臨之前,自己是真的無法做出來的吧。


    至少在這一刻,南宮天自己連都不知道本心所想的到底是什麽。


    入西的太陽墜落於西邊長河,夕陽終於在這般沉默裏緩緩到來了,它的餘光拉長了南宮天與秦安的身影。


    在往烈焰城門口的路上,兩人都沉默了起來,從兩人緊皺的眉上可以看出,兩人的內心都是無比的沉重。


    他們想了許多,卻又不知道要不要將所想的告訴對方。


    或者說,在兩人看來,告訴了對方自己心中所想,又有什麽用呢,用能改變什麽呢。


    有些事情,早已注定,該發生的,終究還是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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