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碰!碰!


    以空氣為媒介,一聲蓋過一聲的沉重號角從遠處的城主府所在之地響起,順著徐徐清風而來,傳入眾人耳中,傳入眾人心中,引得眾人內心深處產生了絲絲震動的漣漪。


    “所有人上馬,準備出發!”


    最先從號角聲中反應過來的是慕華,隻見他扯著嗓子喊了一句,便直接拉上了有些恍惚的南宮天與阿蘭,迴到自己所在的營地。


    將兩人安頓在烈焰犀牛所拉的車箱裏後,慕華就獨自跳到了烈焰犀牛那寬厚的背上,輕車熟路的駕駛了起來。


    “阿蘭,圍剿就要開始了,準備好了嗎?”


    度過了最初的恍惚,南宮天這才從象征著戰爭的號角聲裏反應過來,緊握住了阿蘭的玉手,開口道。


    這一刻,湛藍如水的眼裏有興奮,有期盼,更多的卻是害怕,一種對戰爭的害怕。


    在那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裏,在那古老的戰場上,南宮天是見過戰爭的,是見過手持冰霜魔龍劍的冰霜天陣斬千人的,也依稀的看過那些兇狠的魔物與英勇戰士廝殺在一起,營造出血肉橫飛的場景。


    從心底說,他還挺害怕這些場景的。


    畢竟論年紀來說,南宮天隻是個孩子,十幾歲的孩子。


    “我準備好了,天。”


    抿了抿嘴唇,阿蘭輕聲的迴應道。


    不過她知道,這話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罷了。


    一個連血都難得一見的女孩,又怎麽會做好參與戰爭的準備呢。


    那可以鮮血逆流成河之地啊。


    可有些事,不得不為。


    “嗯!”


    對著阿蘭點了點頭,南宮天走近了這個有些忐忑不安的女孩。


    兩人就這樣互相倚靠在了一起,在這顛簸又晃動不安的車箱裏相互取暖。


    時間的流逝裏,以火焰魔獸烈焰犀牛為首,慕華帶領著數百赤焰軍,在天亮後不久便來完了十幾裏路程,穿越了城市,穿越了山莊,穿越了荒漠,來到了距離烈焰山脈隻有數十裏地的地方,戰爭所在之地。


    這裏,焦灼的空氣裏已然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很是濃厚,讓人感到一種隱隱的不安。


    嗷!嗷!嗷!


    就是踏上這片焦土之時,為首的烈焰犀牛突然不受控製的畏懼了起來,發出了咆哮,不肯上前一步,似乎害怕著遙遙可望的遠方。


    隨著烈焰犀牛的畏懼,赤焰軍戰士所坐的血色寶馬自然也顯得躁動不安,嘶吼連連。


    見此,慕華隻好在南宮天與阿蘭走出車箱後放開了對烈焰犀牛的束縛,讓自己的這位老夥伴離開這是非之地。


    有了慕華的表率,無數赤焰軍戰士當即摸了摸柔順的馬毛,就從愛馬上橫跳而下,一動不動的站在地上,列成一排。


    果然,才剛被解開束縛,烈焰犀牛就率先朝後麵狂奔而逃,連一點猶豫都沒有的。


    在它身後,萬馬奔騰,很是壯觀的場景。


    似乎所有生靈都不願靠近這片烈焰之地,都在畏懼這片烈焰之地。


    它們對這裏,是敬畏的,也是害怕的。


    “別看了,小子,這些魔獸是通靈的,它們知道再靠近的那個地方就是真正的戰場,它們可不想和我們一起在這樣的戰場上白白送命,能送我們來這裏,它們已是盡責了。”


    瞥了一眼身旁茫然的南宮天,又望了望那正逃跑而去的烈焰犀牛與無數血色寶馬,慕華無奈的開口解釋道。


    這片土地不似神州大陸,這裏的人和馬因為都有著魔獸血統,難以馴服。


    想要將這裏的馬訓練成真正的騎兵坐騎,一同奔赴沙塵飛揚的戰場,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再烈的馬也會被人降服,隻是你們這些人做不到罷了,若是父親在這裏,我相信沒有一匹是他所馴服不了的,事實便是如此。”


    搖了搖頭,南宮天卻一臉正經的開口否決道。


    在那湛藍如水的眼裏,充斥著對這種坐騎逃跑,騎兵無能行為的濃濃不屑。


    “話倒是很犀利,也沒有虧待你這身本事,看來你的父親一定教會了你很多東西。


    不過眼下可不是討論能不能馴服這些馬的時際,我們要出發了,小子,等會看見血和屍體可別哭啊,我提醒過你的。”


    笑著鼓了股掌,慕華從容道。


    他已然嗅到了空氣裏那股濃烈的血腥味,自然沒有功夫繼續搭理南宮天了。


    在走到三軍之前後,慕華選擇帶領這支赤焰軍戰士朝前走去,奔赴那明知不可卻依舊要行之的宿命。


    “哼!”


    冷冷一哼,南宮天平靜的跟在慕華身後,快步走著。


    雖然他不認同慕華對於自己的態度,但有一點慕華說得對。


    現在的確不是討論問題的時候,戰場已然不遠了。


    就這樣,在慕華的帶領下,眾人很快都來到了一片赤地。


    在這裏,躺著無數穿著紅色甲胄的赤焰軍戰士與戴著火鳥麵具的殺手。


    盡管發生在這裏的那場戰鬥已經過去了數個小時,但從躺在地上的屍體就已不難看出這裏別樣的慘烈。


    在真正的戰爭裏,這卻是顯而易見的東西。


    哪有戰爭是不慘烈的呢?


    說到底,每一場戰爭都注定是血流滿地,骸骨縱橫的。


    順著廣袤的赤地望去,慕華發現越是靠近烈焰山脈的方向,就橫躺越多的屍體,駭人至極。


    那些屍體是七七八八的,是破碎的,不僅有許多帶著火鳥麵具的殺手,更有許多為了開拓前路而犧牲的赤焰軍戰士。


    那些人是他的戰友,不畏生死的男兒。


    更讓慕華感覺震驚的是,有數名赤焰軍戰士竟與一群鬼焰殺手死死擁抱在一起,好似就別許久的戀人,一抱即是永恆。


    可不過一瞬之息,慕華便發現自己錯了。


    這些人與其說是抱在一起,不如說是狠狠撕咬在了一起,用屬於野獸的天性戰鬥著。


    可見在彈盡糧絕後,這群身懷魔獸血脈,將生死度外的人戰鬥的有多麽瘋狂,竟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來宣泄內心深處的仇恨。


    類似如此的情急,從某處開始,便沒有停下來過。


    隻是離烈焰山脈越近,地上的屍體越多,血味越濃罷了。


    如此血色的一幕幕看得南宮天,阿蘭與所有不曾經曆過戰場的人觸目心機,幾欲嘔吐。


    就在這時,一名赤焰軍戰士卻是突然出現在了不遠處的山野上,獨自一人。


    在看到了慕華與無數紅色身影後,這名戰士當即拖著血跡斑斑,破碎不堪的身體,又跑了幾步,終於力盡,重重倒了下來。


    而在這位戰士身後的不遠處,無數黑色身影正飛速的追趕著。


    那些人儼然是追殺而來的火鳥殺手,屬於鬼焰的力量。


    見此,慕華急忙暴射而出,毫不保留的施展出了火焰拳,將緊緊追來的鬼焰殺手燃成了灰燼。


    做完這一切後,他這才跑到那名奄奄一息的戰士身邊,輕輕將他托起。


    這一刻,戰士死死抓住了慕華的手,久久不肯放下。


    隻見他用力湊到了慕華麵前,用盡最後的力氣,低語了幾句。


    在某種強大信念的支撐下,這名戰士拖著垂死的身軀,用生命傳遞了最後的消息。


    現在,他完成了自己最後的使命,在大口踹吸了數口後,渾濁的眼神便開始渙散而開,就這般死在了慕華懷中。


    放下了懷中戰士,慕華將戰士那依舊睜開的雙眼輕輕撫上,堅毅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淚光。


    他湊近戰士耳邊,堅毅的說道:“兄弟,你完成了使命,可以瞑目了,那些還未走完的路,由我們替你走,該死的鬼焰,我們一定會讓它血債血償,放心吧,故土將是你魂歸之處,再見了,無畏的戰士。”


    做完這一切,他這才轉頭看向身後的數百名赤焰軍戰士,那雙眼睛已然不複之前那般清澈如水,刻滿了仇恨之色,濃烈至極。


    “弟兄們,這位兄弟在死前告訴我,先頭部隊在火焰山穀中遭到了鬼焰殺手的襲擊,數百戰士死傷慘重,他也是在無數兄弟犧牲性命的掩護下才得以突圍,逃到這裏的。


    在這裏,他完成最後的使命,死去了,但圍剿並不會因此而停息。


    隻要鬼焰一日不除,烈焰城便永無寧日,戰爭就一日不會停息。


    如今,我們所能做的隻是為逝者默哀,為生者奮戰,繼續走下去,頭也不迴的走下去。


    要記住,弟兄們,我們這些人是踏著無數兄弟的血骨才來到了這裏,腳下都是血淋淋的,很紅。


    現在,我們也要用自己的血骨去攻克通往烈焰山脈的最後一道屏障,火焰山穀,讓身後的兄弟順利進入烈焰山脈,奔赴那最後一戰。


    也許我們都會命喪於此,但請告訴我,你們害怕嗎,畏懼嗎,後悔嗎!”


    “不害怕,不畏懼,不後悔,我們願跟隨慕華隊長的腳步,戰至流盡身體裏的最後一滴血,我們要滅絕鬼焰,將烈焰城帶向和平!”


    隻見響天徹底的喊聲從慕華身後響起,猶如雄獅怒吼,氣吞山河,聲勢浩然。


    見證一個弟兄用生命傳遞消息,在麵前死去,又聽到了慕華一番激勵人心的話語後,赤焰軍戰士個個臉色猙獰,不約而同的看向不遠處隱隱若現的火焰山穀,心中滿是怒火。


    在這些人的眼裏,也沒有因為滿地橫躺的屍體而產生恐懼,而是燃起了熊熊複仇烈火,燃燒著敵人也燒盡了自己。


    此刻,隻有鬼焰殺手的血,才能平息這些戰士那顆顆躁動不安的心,別無他法。


    掃視著群情激憤的赤焰軍戰士,直到這時,南宮天這才明白了戰爭的可怕之處。


    它能讓人在怒火與仇恨的驅使下,安然將生死置之度外,去為了虛無縹緲的榮耀與夢想,將一切毀滅殆盡,也在所不惜。


    正如眼前的赤焰軍戰士,這些人所要的,無非就是將鬼焰毀滅殆盡這一個目的。


    無論會流多少血,會有多少人會因此妻離子散,他們都不再會在無論乎,他們都不關心。


    除非自己也流盡最後一滴血,亦或是鬼焰走向毀滅的深淵,這些人才會停下來,戰爭才會平息,死者也才會得以瞑目。


    否則,生命一日不熄,戰爭便一日不止,誰都無法阻止這複仇烈火的熊熊燃燒。


    在這所有矛盾都爆發的日子裏,無非也隻有兩種結果。


    不是赤焰滅,就是鬼焰亡。


    數十年的仇恨已讓雙方不死不休,他們將用身體裏的最後一滴力量去撕咬對方,去殺死對方。


    唯有鐵與血,才能讓一切得到安息。


    望著這片滿目瘡痍,橫屍遍野的土地,南宮天已然忘卻了應召的初衷,甚至有一些後悔自作聰明,想著利用赤焰軍戰士來替自己開路,從而讓自己與阿蘭身處如此險地。


    可這一刻,南宮天卻並非退縮,因為他更深知一個頗為淺顯的道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既然這一次,自己已經無路可退了,不如跟隨慕華,從這裏殺出一條血路,這樣才能達到所要去的烈焰山脈。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為了完成對阿蘭的誓言,南宮天並不在乎用血染紅手,也不在乎讓走過的路血流成河。


    但一顆向往和平的種子卻已然播撒在了他的心頭,讓其內心深處充滿了對和平的渴求。


    緊緊握住阿蘭的纖纖細手,南宮天在她耳邊輕語道:“阿蘭,希望這是我參與的最後一場戰爭,戰爭太可怕了,流血太多了,我不喜歡戰爭,等這次迴去後,我會繼承洛陽少主之位,我們就這樣一起在洛陽,廝守終身,共度餘生,生一群孩子,做一對平凡夫妻,好不好?”


    “嗯,天,這次迴去之後,我也不迴家了,就跟你迴洛陽,然後,我們一起平靜的生活下去吧,慢慢看著滄海變成桑田。”


    強壓住心頭想要嘔吐的衝動,阿蘭平靜的迴應道。


    雖然她實力強大,出生也不凡,但終究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


    見到如此血腥的場麵,滿地都是那些破碎的軀體,這她哪裏受得了,多番幹嘔。


    可為了不讓眼前的藍發少年分心,她卻必須忍受著這一切,直到所有重返軌跡,直到洛陽為家,新的開始。


    雖然不願意殺人,但為了所愛之人,此刻的阿蘭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她瘋狂了,她肆意了。


    “兄弟們,願意拋頭顱,為烈焰城而戰的,就與我一同去赴死,用我們的血,築起通往烈焰山脈的路,為了烈焰城,為了獅山城主!”


    這時,慕華高高唿喊著,竭力咆哮著,好似沒有看到腳下的東西一樣,從無數屍體上踩過,不顧一切的朝火焰山穀衝去。


    隨著親手埋葬了那位用生命傳遞消息的平凡戰士後,慕華早已抱著必死的決心發起了無畏的衝鋒。


    他是這支部隊的隊長,便是這支部隊的旗幟,無論在哪裏,都必須身前士卒。


    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慕華也不能有所畏懼。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身後的這些戰士勇往無前,絕不畏懼。


    “為了烈焰城,擊垮鬼焰,為了烈焰城,擊垮鬼焰!”


    見此,赤焰軍戰士都紅了眼,咬緊著牙,跟隨著慕華的步伐,朝那被血染紅了的火焰山穀衝去,一往無前,無所畏懼,不知生死。


    數百戰士,竟沒有一個退縮的身影,也許等待這些人的是鬼焰精心所設的伏擊,是死的寂靜。


    但他們依舊義無反顧,不曾後悔。


    “走吧,阿蘭,跟著那些人殺出一條前往烈焰山脈的血路,我們已無路可退,哪怕鮮血染盡了白衣,我也不會再後腿一步。”


    眼見慕華發起了壯烈的衝鋒,南宮天不再遲疑,緊握著阿蘭的手,跟隨在無數紅色身影的後方。


    既然殺戮已經不可避免,不如讓它來的轟轟烈烈。


    後方已無路可退,能走的隻有漫漫前路,哪怕那是一條鮮血所鑄之路,也要鑄劍而起,一路向前。


    這一刻,黎明的初曉照亮昏暗的大地,夜空的寧靜被嘶啞的唿喊劃破,無數的血終將燃起火焰山穀,燃破寂曉的天。


    在那裏,亡者將會唿喊,生者將會咆哮,每寸土地都將流出鮮血,任何東西都無法澆滅熊熊升起的複仇之火,無法阻止那場宿命注定的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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