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正看著熱鬧,突然被迎頭指責,冷笑著迴視:“周姑娘這是何意?我哪裏害你了?”


    “你為什麽把長襖套在我身上?”


    “我見你沒來及更衣,擔心男子闖入看見你的濕衣服影響你的聲譽,才忙拿衣服給你遮蓋住。


    我自己都沒得穿,好心護你,你為何反過來說我害你?”


    周元娘將信將疑,“當真如此?”


    “不然,周姑娘以為如何?


    難道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內情?


    難不成你懷疑那個外男是我找來的?”


    “我……又沒這麽說。”


    周元娘抿了抿唇,九姑娘立刻道:


    “還真多虧了東宮姑娘機靈,多套一件,護個嚴實,才沒讓五哥占到便宜。”


    一堆人都看見她被抱個滿懷,竟能閉眼說沒占到便宜,無憂淡笑著她大事化小。


    果然,周元娘順杆而上,為了聲譽,隻能先壓下那抹懷疑,敷衍地行個禮。


    “多謝姑娘好意解圍了。”


    無憂淡淡點了下頭,眼色一轉,


    “九姑娘,你別怪我多嘴,外男醉酒闖閨房實在太讓我震驚了,若非親眼所見,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到能有這樣的事。


    居然還能認錯人?


    難不成那位香姐姐和周姑娘長得很相像嗎?”


    “這還是真是巧了,香香是我表妹,你別說,原先沒注意,這一看,她倆眉眼還是有些相似的。


    我五哥小時候發燒,把腦子燒糊塗了,是小孩心性。他沒什麽惡意的。”


    “所以,蕭家平日裏也是哥哥妹妹抱成一團嗎?”


    蕭九姑娘嘴角一抽,“當然不是!


    想來是今兒家裏忙,沒人看著他,讓他吃多了酒。才鬧出這樣的笑話。”


    蕭七娘緩過了氣,端出一副說了多少次沒人聽的無奈模樣。


    “不是我說,就是平時你們大房約束不夠。五哥雖然腦子糊塗,到底年紀也不小了,早就不該隨著他到處亂跑了。


    尤其今兒來的女客多,若讓他隨心所欲衝撞客人,那咱們蕭家成什麽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蕭九姑娘心中再多不耐煩,也隻能先忍下。


    “七姐姐教訓得是,此事確是我們的疏漏。姐姐的話,我定會如實轉述給父親母親。”


    “但願你真的聽進去了,別說她們了,就我聽了,都覺得你今兒辦事,出錯未免太多了了。


    這丫頭好端端走著路,能把茶水潑客人一身。來我這換個襖子,又能遇到喝醉了的五哥亂闖。


    換做是你遇到這些事,是覺得自己倒黴啊,還是覺得蕭家慣常如此啊?”


    “不用七姐姐提醒,我也是要查清楚的。苦主周姑娘還在這兒呢,七姐姐想主持正義,也想聽聽本人怎麽說吧。


    周姑娘,今日多有得罪,是要打要罰,我們悉聽尊便。


    姑娘放心,事關姑娘清譽,今日之日,蕭家上下絕不會外泄一言一語。”


    “如此,便好。”


    說完看向無憂,無憂靜靜迴視,大眼對小眼,片刻後才笑道:


    “原來周姑娘是擔心我亂說嗎?


    同為女兒家,我自然也不會多嘴。


    不過周姑娘還真是菩薩心腸,這麽大事,居然就這麽輕飄飄揭過了。”


    “東宮姑娘不必操心,今日之誤會,我一定會給周姑娘一個交代。


    前院快開席了,我們不宜久留,周姑娘,我先讓丫鬟給你編發整理一番。


    兩位調整調整,去前院赴宴才是正事。”


    “自當如此,不過也要勞九姑娘再給我準備一件長襖了。”


    蕭七娘扶著桌子緩緩站起,


    “東宮姑娘若是不嫌棄,就近去我房間選一件吧。”


    無憂從善如流,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還沒謝過姑娘的披風呢,姑娘慷慨,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無憂看了眼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胖子,隨著七姑娘出門。


    一出門,蕭七娘就跟丫鬟說:


    “快去把那幾件沒穿過的長襖拿來。”


    再看向無憂,先行提醒道:“東宮姑娘應當看得出來,我穿著偏素淨,襖裙也都不是時興的款式。”


    “衣裳而已,溫暖就好,反正是自己也看不見。”


    “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姑娘不愧是能射下海東青的女中豪傑。”


    進了門,便聞到了一股兒濃鬱的藥味。丫鬟已經把三件長襖擺在軟榻上,等著無憂來挑選。


    這房間與蕭家的極致華貴不同,第一印象十分古樸。


    但細細一瞧,屋內陳設不凡,所用家具皆為上佳的黃花梨木所雕刻。


    無憂走到榻前,眼睛不經意掃過桌上的畫,應該是她未畫完的作品,即使她不懂,也品得出那畫技法不凡,不輸菊花宴的那些好手。


    無憂隨便拿起一件月白色的,沒有避人,大大方方地解扣更衣。


    蕭七娘坐在一旁,小口吹著熱茶,眼睛一直在無憂的身上打轉。


    “我母親去世早,我身子又弱,為了自保,不願多事。東宮姑娘不會怪我吧。”


    “姑娘願意借我這件披風,已經是幫了大忙了。”


    她溫柔淺笑,眼睛倏爾一眯,“你怎麽得罪九娘的?”


    “可能是我天生招人煩?”


    “姑娘何必與我裝糊塗呢,這一出甕中捉鱉,意在誰,姑娘心中門清兒。


    設計出這樣險惡的陷阱,其實不符合九娘的性子。


    她不是個喜歡鑽營的性子,或者說,姑娘應該看得出來,她在這家裏,是用不著想那些上不了台麵的爛招的,是個囂張慣了的。”


    無憂知道她應該沒有惡意,對於她的提醒,略有不解:“七姑娘既然不願意多事,為何又與我說這些?”


    “我喜歡你。


    能在倉促間見招拆招,我喜歡。姑娘雖是自保,卻也保全了我。


    若是我那個傻五哥抱住的人是東宮姑娘,隻怕這事不僅沒法按下不提,還會借著這宴席,傳遍朝堂後宅,街頭巷尾。


    我這院子也要隨之活在旁人的閑話裏了。被戳一輩子的脊梁骨了。”


    無憂心知她說得是實情,但不居功,“我也是為了自己。”


    “我也是為自己感謝你。你可能覺得唐突,隻今日這一麵,若是你和九娘同時落水,隻能救一個,我會選擇救你。”


    無憂被她的坦率直言驚到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迴答,“我怎麽迴你才不會讓你後悔選擇我?要說謝謝嗎?”


    聞言,蕭七娘哈哈大笑,全然沒有世家女笑不露齒的顧慮。


    “你真是個妙人。你知道嗎?


    做病秧子的好處,就是會珍惜沒生病的每一天,不願錯過每一個以心換心的機緣。


    友情提醒,一會兒吃席的時候,少吃那些炸物,不新鮮。


    多吃貴的、珍稀佳肴,我們家為了裝腔拿調,選的稀罕貨,都是好中選好,上上好物。”


    無憂也被她逗笑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自踏入蕭府,第一次真正放鬆了下來。


    “你才是個妙人。”


    九姑娘站在院中,聽到屋裏的歡聲笑語,五指不自覺地收縮,柔媚的眉眼漸漸染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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