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思玄把茶杯一放,“糊塗,京城貴家誰不知道她的八字?夫人還指望給她說個高門嗎?


    依我看這孩子是廢了,不說話就是悶葫蘆一個,張嘴就能噎死人。


    既沒有天仙之貌,又無賢德禮儀,怨氣還重。再不找個嬤嬤好生板正,日後連外地的婆家都要嫌她的!”


    盧氏敏感地捕捉到關鍵,“夫君想要十一娘外嫁?”


    “倒也沒有決定,還在考慮。”


    他這種語氣就說明基本打定了主意,事關尊嚴體麵,盧氏也不能裝聾作啞了,頓時黑了臉。


    “虧你是當爹的,那日還說要補償她,怎能如此出爾反爾!


    二爺自己數數,除了指婚的,有幾家的貴女外嫁了?”


    “就因貴女不外嫁,才是個稀罕貨。家裏現在的情況,你也是有數的。


    江南的那些大戶人家,她若能嫁了去,哪個會辱沒了她。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留在京城才是害了她!


    你是能養她一輩子,還是能給她找個不嫌她晦氣的公侯世家?”


    東宮思玄振振有詞,這些年被朝堂搓磨,屢屢被貶,早沒了書生意氣。


    心知無憂是不可能高嫁的,不如賣到外地也好多要些聘禮。明明是起了貪念想撈一筆,還非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素來軟弱的盧氏也來了氣,“你這話說給母親聽去吧。


    十一娘再怎麽說也是我們的嫡女,夫君張口就是外嫁,京中貴圈如何看我們?


    自我貶低,開了這個先河,家中其他的姑娘也都別想嫁的好了!”


    “婦人之見,迂腐!日子過得好壞自個最清楚,要那些虛名做甚?


    這些年家裏姐兒嫁的最好的也隻是個沒油水的從五品侍中,你知道那些江南望族,一頓飯的費用,抵得上他們的一年俸祿!”


    “夫君是糊塗了,凡事都看錢,那做買賣的錢更多!夫君也要把女兒嫁過去?”


    兩人吵個不休,幾乎要把平素一個月的話都說完了,正巧東宮老爺房中有事來叫人,管事的聽個動靜,趕忙迴稟。


    老爺子一聽氣得發抖,二話不說連夜把逆子叫來祠堂訓斥!


    “列祖列宗在上,阿禮無能不孝,養出這麽個自輕自賤的嫡長子!”


    東宮禮對著列祖列宗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拿起家法,毫不猶豫地照兒子的背上抽去。


    東宮思玄一看老爹這架勢,就知道這打是挨定了,老爹氣極之時,求饒隻會打地更多更狠,隻能咬緊牙關硬挺著。


    還算結實的脊背被連抽三下,顫顫巍巍,前後晃著,終是穩住了沒趴下。


    “你個混賬東西,給你取名思玄,你卻變成了思錢!”


    “嫡女外嫁你也說的出口,你還有一點兒為人夫為人父的樣子嗎?你要老夫如何麵對列祖列宗!”


    “老夫是造了多少孽,才生出你這個混賬來氣我!”


    聞訊趕來的老太君,走到院中,聽到老爺的疾言厲色,拐杖一跺,咬牙迴頭了。


    迴去的路上,氣不過,命人立刻把盧氏喚來。


    “你們二房真是好大的出息,老爺都被你們夫妻氣得咳嗽了!”


    老爺子在祠堂訓兒子,老太君也不閑著,一聽盧氏來了,不等她行禮,就毫不留情劈頭蓋臉地地厲聲斥責。


    “兒媳知錯。”


    隻是在房中爭執幾句,誰也料到事情能傳到公爹的耳朵裏。


    在婆母麵前,盧氏素來軟弱,不管有錯沒錯,都先認錯。如今鬧出這麽大的事,她自覺沒臉,進門便恭敬跪下。


    “你們夫妻有話,關起門來說,敞著個門,說給誰聽呢?說給誰聽呢!”老太君拄著拐杖,眼睛若是能噴火,盧氏已經被燒成灰了。


    盧氏咬著下唇,一言不辯,“都是兒媳疏忽,請母親責罰。”


    “老身不止一次叮囑你,要管著點管著點!偏你一門心思撲在兒子身上,忽略了丈夫,讓二郎整日與那些上不了台麵的姨娘,和外麵的商賈廝混,這才有了不堪之論。


    夫君淪落至此,你能得什麽好?”


    “你素來是個體麵不出錯的,可為人妻子為人母,怎麽能隻顧自己的體麵,爺們的體麵,公婆的體麵,祖宗的體麵,都不要了?”


    盧氏再道歉,“兒媳有愧。”


    “你是個明白人,餘也不說你什麽了,你男人在祠堂跪著呢!怎麽教養女兒,怎麽侍候夫君,好生想想吧。”


    老太君心裏也鬱悶,每次麵對這個二兒媳,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若說她是裝的,這麽多年,次次如實。恭敬柔順,任打任罰,私下也聽不到半句抱怨。


    出了門,人人都羨慕,老二娶了個活菩薩,可其中的苦,她倒是能體會幾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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