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啟帝正在批折子,聽到是二兒子,準他進來。


    夏元道也不兜圈子了,一臉嚴肅地開了口,“父皇,五弟可能闖禍了。”


    迎啟帝放下筆,眉心微皺,“又怎麽了?”


    “您還記得五弟昨兒罰跪了一個丫頭吧……


    那個丫頭,病了,還挺嚴重。


    禦醫說,再耽誤點,恐怕人就燒沒了……”


    夏元道故意停頓了下,觀察著父皇的反應。


    “有這種事?”


    “五弟好像也知道自己闖禍了,來跟兒臣求救。兒臣便去瞧了一眼,正巧遇到禦醫出來,便問了兩句,情況著實嚴重。


    兒臣擔心鬧出人命,趕忙過來知會父皇。”


    他覷著龍顏仔細地把過程了說一遍。


    迎啟帝狠狠地揉了揉眉心,“朕就知道,老五這個不近人情的木頭脾氣遲早出問題!唉,一個兩個就沒有一個省心的。”


    夏元道忍住笑意,跟著歎息一聲,


    “唉,五弟什麽都好,就是太鐵石心腸,像個木頭冰塊!


    不過五弟想來也是慌了,貌似那丫頭和郡主的關係還挺好,郡主都跑來跟老五興師問罪了。”


    迎啟帝對於這種瑣事沒興趣,聽兒子提起郡主不由又想起作威作福的那些官差,眼底起了慍色。


    “都怪這些好大喜功的!好端端磋磨孩子幹什麽!一共就兩個女娃娃,一個還沒好,一個又病了。真是造孽!”


    父子三人原本定於當晚就要下山,迎啟帝當然不會因為一個丫頭生病就變了行程,但因為二皇子的這番告狀,倒是仁慈地把禦醫留下了。


    “師父,結束吧,求您結束吧!”


    “不能結束!道長,你堅持住,我可以加錢!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不能結束!”


    “師父,下雪了,她們已經在發燒了,再等下去,她們一定會死的!您也會無法善終的!停手吧!”


    “你閉嘴!再敢說一個字,老娘割了你的舌頭!


    道長,一應後果我來承擔!絕對不可以功虧一簣!


    不過兩個臭丫頭,死就死了!賤命一條,有誰在乎!能給我兒續命是她們的福氣!


    道長放心,聖上巴不得這些燙手山芋早死了,最多治長寧觀一個管理疏漏之罪,本郡主一定保你平安!”


    躺在棺材裏的小丫頭,不知何時睜開眼了眼,她奄奄一息,凍地吸一口氣都覺著鼻子抽著疼,卻一動不能動。


    絕望地望著漫天而下的雪花片,眼角滑落一滴淚,我還能見到爹娘嗎?


    他們會想我嗎?


    像我想他們一樣。


    好像見不到了…


    ……


    無憂冷汗淋漓,腦袋搖來搖去,沁骨之寒讓她猛然睜開了眼。


    本能按著幾乎要跳出來的心髒,恍惚地看著熟悉的蚊帳,小口地喘氣,是夢!


    都過去了,別怕!


    過去了。


    迴過神來,看到趴在床邊的孟姨娘,無憂不敢發出動靜,想了想,輕輕給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每一次發燒,無憂的心情都會很差很煩躁。


    昏昏沉沉間她會夢到很多東西,有經曆過的,還有很多沒見過的地方,夢裏好像有很多個不同的世界。


    除了噩夢,她經常重複著著的一個夢,是一個長相與她相同的短發女子穿著露胳膊露腿的衣裙,坐在在一個櫃子前手指亂飛地按壓著什麽,很好聽的曲調便盈盈入耳。


    她想那可能是一種樂器,可是她從未在現實生活裏見過。


    她試著畫出來,問過郡主的琴師,對方疑惑地問這是什麽?


    有時在光華璀璨的房間,整夜整夜地抓著腦袋唉聲歎氣,地上四散著她看不懂的符號,嘴裏叼著一根燃燒的長條。


    在夢裏,即使在那些光怪陸離的夢中,她的結局依舊不好。


    不是飛到高空重重摔下,就是自己從高空中一躍而下,驚醒時眼前的畫麵永遠全是血,全是噩夢。


    像是被詛咒了,一發燒就做噩夢,好像是那年秋天醒來後留下的怪症。


    每次發燒醒來,她好像理智都燒沒了,隻剩下傷心,無邊的悲傷吞噬著她,眼淚止不住地流。


    不知為何而哭,不知為誰而哭,隻是被她封存的眼淚都有了自己的誌向。


    無憂閉眼躺了一會兒,諸多的情緒鋪天而來,壓得她躺不住了,終是輕手輕腳下了床。


    孟姨娘連著照顧了無憂兩宿,早就熬不住了,在小姑娘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推門關門下,竟是沒醒。


    天才微亮,早晨的空氣十分清冽,她大口唿吸著,似是想將內心的恐懼、憤怒、憋悶一吐而開。


    擔心打擾到旁人,無憂心緒不寧地走出院子。


    她不喜歡自己哭,每次難過,都會借著散步借著觀景努力轉移注意力。


    她走了一圈又一圈,路過八角亭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這亭子修在邊角的斜坡上,進亭的小路迂迴盤旋,往日無憂從未主動來過。


    她靠著柱子眺望了一會兒風景,隱隱聽到了響動。


    四下望了望,才發現她那日坐著的椅背上掛著一隻折扇。


    女孩小心地解下扇子,一麵是墨氣淋漓的山水漁樂,翻過來,入目便是蒼勁有力的八個大字,“慧極必傷,善待自已。”


    無憂讀完又默默重複了一遍,“善待自己。”


    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說,善待自己。


    一時間五味雜陳,好不容易轉移掉的那些難過又被勾了起來。


    她甩了甩頭,不允許自己陷入感傷,思忖著這應該是晉王殿下的字。


    皇族輕易不會留字,這位殿下為何如此?


    這……算是道歉?


    無憂剛想深思,立馬搖了搖頭。


    那雙桃花眼太美,太幽深,太犀利,難以招架,還是不要想、不再見為好。


    小姑娘靜靜摸著鳳舞龍飛的字跡,默默在心裏說了一句,“願後會無期,公子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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