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椅之下,有匪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狹長的眼睛沒了往日的囂張與玩世不恭,此刻的他,眼中都帶著恭敬。


    祁羨霖淡笑著向龍椅之上的那個人拱手,淡雅如蘭,溫潤如玉,翩翩公子,世上無雙。


    “大哥。”


    祁煥黎被這聲大哥叫得心花怒放,作為皇帝,他從不缺權勢,金錢,美女,唯獨情,卻是他此生都不敢奢求的。


    如今祁羨霖喚他一聲大哥,倒彌補了他缺少的親情。


    “九弟不必多禮,我們兄弟之間,本就不需要那麽多虛禮。”


    祁羨霖有些靦腆地笑了笑:“大哥,小弟稱您一聲大哥已是不敬,又如何能連禮都免了?”


    “既然你喚我一聲大哥,又何必講那些呢?”


    “大哥是君,小弟是臣,豈有臣子不對君恭敬之理?”


    “你呀,還是這樣死守規矩。近日過得可還好?”


    “托大哥的福,雖有些麻煩,但所幸都化險為夷了。”


    “你此次迴京又是為何?”祁煥黎想了很久,還是問道。


    他本就天性多疑,如今這祁羨霖無緣無故地便迴了京,他難免問上一問,隻是這樣怕是會傷了兄弟間的和氣。


    “迴皇上,此次出行,本就對大哥甚為思念,而被囚於冀北這幾日更是有增無減,這一脫困,思鄉之情便愈發濃重,便是不迴家看看都是不成的了。隻是,未事先與大哥說一聲確是小弟的不是,小弟願領受一切懲罰。”


    說著竟還半跪了下來。


    祁煥黎一見,馬上下了那高高在上的地方,親手扶起了他。


    “思鄉乃人之常情,也難為你心裏還想著我這這個皇兄,我又如何能去罰你,若真要罰,也該是罰你在京城多呆幾日才是,兄這幾月沒見你,實在思念得緊,日後可要常迴家才是。對了,九弟方才似是說冀北一族囚了你?若當真如此,兄定要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大哥不必生氣,冀北一族如今已是知錯了,小弟雖說不才,但也遠沒到讓大哥為小弟憂心的地步。”


    “九弟何必如此,你乃我淩國的逍遙王,還是朕的九弟,又如何能讓你受了委屈?”


    祁羨霖笑得很溫柔,他說:“大哥果真是最疼小弟的,隻是小弟竟沒有能力為大哥做些什麽,小弟……真是大罪。”


    “你呀,跟大哥客氣什麽?對了,正好朕有事要問你,當年,貴妃當真是……”


    祁羨霖一聽,“嘩”地一下就跪了下來,道:“臣知罪,當年臣見皇上著實心痛,不忍火上澆油,便自作主張地擱了下來。”


    祁煥黎這一聽,著實是愣了幾秒,然後臉色通紅,怒發衝冠,罵道:“孽子!孽子!那雖不算他的母妃,可無論如何也是他的長輩呀,他如何能……”


    說到激動處,祁煥黎感覺自己的一口氣都要喘不上來了。


    祁羨霖見此,忙站起來給他順氣。


    他那白淨的臉上滿是著急,可心裏卻吐嘈著:這心理素質也太差了吧,也難為這麽多年他還活著。本來還想火上添油一把,這樣看來再添把油準得把他燒死,還是算了,現在可不是天下易主的最佳時刻。


    “大哥實在不必如此,既然不喜三皇侄,找個由頭懲冶一番便是,可別傷了身體才是,淩國需要皇上,小弟也需要大哥。”


    “唉,我如何不氣,先奸後殺,這是市井流氓都嗤之以鼻的手段,如今倒好,倒出現在皇族裏了,到底是我沒教好呀。”


    “大哥乃明君,賢父,自然什麽都自己抗,隻是這事在小弟看來卻全是三皇侄的過失。如此行徑,也是枉費了他讀的那些聖賢書。他這般墮落,又如何能賴得了大哥?”


    “那九弟以為,該如何處置?”


    “不若封個外地王,眼不見為淨了才好。”


    “唉,這倒也是個辦法。九弟便先褪下吧,讓朕好好想想。”


    “小弟告退。”果然,到底是親生的兒子,犯再大的罪過也罪不至死。


    祁煥黎看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


    要說這祁羨霖,京城中幾乎便沒人知道他乃是逍遙王,是他的九弟。


    祁羨霖出生時便是朝廷最為動蕩的時期,那時候葉昭儀正得寵,膝下卻無個一兒半女,當時她懷孕時,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裏送藥進去。


    當時他父皇對他早有不滿,而這時淩國恰好多天,眾人皆道是他這個太子的不是。


    誰也不敢說天子,便隻能拿他這個太子抱怨,倒是好笑極了。


    可那時自己的父皇竟還信了此等謬論,越發想廢了他這個太子。


    那一天葉昭儀的孩子出生,上天便降下了福祉。


    鬧旱災的地方降了大雨,洪水也平靜了下來,人皆道他才是天選之人。


    他當時可以說是如履薄冰,好在那時候雲芝為他說了話,才讓他沒被立刻廢了。


    他知曉,祁羨霖是無論如何也留不得了,他心生一計,借當時的貴妃之手殺了葉昭儀,但祁羨霖卻從那時起便不知所蹤。


    他尋了許久,都不曾尋到,便也放棄了。


    父皇因為葉昭儀的死備受打擊,竟一病不起。


    他便順理成章地成了監國,再後來,他那個父皇一命嗚唿了,他便毫無阻礙地成了這淩國的天子。


    這樣過了好些年,他又想起了當年的葉昭儀,不免心生愧疚,決定要找到她的兒子好生補償。


    天機閣的暗衛幾乎全部出動了,卻還是未見其蹤影。


    有言道:“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一日他微服出巡,剛巧碰見一群難民,那難民裏有一人手受了很嚴重的傷,粗布麻衣,儀表卻很是不俗。


    依稀上竟還有幾分父皇和當年的葉昭儀的影子。


    許是他尋人心切,竟是越看越像,越看越覺得是。


    他把人叫到了自己的麵前,雖說麵上有些泥土,但那小模樣,竟是清秀極了。


    這時的他再去看,又發現他脖子上好似有些什麽,拿了出來,卻發現是當年父皇在小羨霖出生時給他戴的玉佩。


    他記得很是清楚,因為那是雲芝親手雕給父皇的,父皇幾乎從不離身。


    他把尋到了,原是想讓他認祖歸宗,卻不想這時候剛巧碰上天機閣閣主去世。


    天機閣有兩個不成文的規矩,一是凡天機閣主均需為皇室中人,二是凡天機閣閣主終生不得入朝為官。


    當年他的那幾個好兄弟可沒少暗地裏編排自己,如今他又如何敢把偌大的一個天機閣交給他們?


    而皇子們則更不可,因著他的那些兒子,要麽是碌碌無為難得大雅之堂,要麽便是可能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要麽就是乳臭未幹的臭小子,一時之間,他竟無可用之人。


    思慮再三,他才決定讓祁羨霖來當此重任。


    凡天機閣主,史不留名。


    非皇帝者不得知曉其身份。


    就連讓穆泠知曉也不過是因為祁羨霖的平生所願是賞遍山川之美,遊遍世間之景,他覺得心疼,才允了罷了。


    無人知曉他的存在,當年轟轟烈烈的降生,如今,卻隻能在自己心裏轟轟烈烈地活著。


    他此生,注定大有作為,也注定,無為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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