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裏和禦膳房八竿子打不著,百裏嫿默默的迴想這幾天的所作所為,驀然迴想起昨晚上百裏徽言說的話。


    他說:“明日我再去跟父皇說說。”


    以前百裏徽言在皇帝麵前沒少提她,令她的日子好過不少,卻沒有哪次得到今日這麽大的恩賜。


    禦膳房,那可是禦膳房啊!


    僅供皇帝享用的膳房啊。


    她趕忙想去叫宋睿一起吃,老嬤嬤像是看出來她的意圖,赫然出聲製止了她,“陛下隻禦賜了公主一人,不可分而食之。”


    宋睿正好從內院門口走出來,聽到了她的話,非常不屑的冷冷笑了一下,又轉身迴了後院。


    老嬤嬤眼尖看見了她,她對宋睿可不會客氣,怒罵道:“瞧你那一身子狐媚下賤樣,還企圖勾引陛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呸!早晚老天收了你個賤人!”


    百裏嫿眉梢一沉,“嬤嬤慎言!”


    老嬤嬤被這短短四個字驚了一激靈,識人無數的她竟然被小姑娘深沉的眼神和瞬間強大的氣場給嚇到。


    忍了忍,壓下這口氣和不甘,也笑不起來了,“公主先用膳吧,奴婢還等著收碗筷呢。”


    百裏嫿心裏苦笑,這哪裏是什麽賞賜,這頓飯她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不知道施舍的人看到這幅場麵會作何感想。


    她把飯菜大筷的塞進嘴裏,幾乎是狼吞虎咽,三兩下就把這幾碟山珍海味打掃幹淨,利落的抹了抹嘴,轉身進了裏屋。


    嗬,禦膳房的菜,也不過如此。


    留下老嬤嬤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乖乖嘞,這可是禦膳房的菜啊,她囫圇吞棗的就吃完了,她嚐出是什麽味了麽?


    臉上毫不掩飾的露出鄙夷和不屑,果然是沒見過什麽世麵的野丫頭!


    收拾了食盒,扭著老腰走了。


    烈日當頭,可宮裏多的是乘涼的地方,百裏嫿走在平整的石子路上,兩邊是爭奇鬥豔的各色花卉,陣陣馨香撲人鼻息。


    蟬鳴蟲叫此起彼伏,這時顯然是一天最熱的時候,連同路上的宮人也少了許多。


    興許是剛才吃的太快了,百裏嫿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幹脆就出來散散步,一會再迴去抄書。


    太陽實在太毒,她隻能選有樹蔭的路走,背後忽然傳來女子的輕喝聲,“百裏嫿!”


    百裏嫿慌忙轉身,就看見一種宮女簇擁著兩位年輕美豔的女子向這邊走過來。


    為首的女子穿著一身鵝黃色抹胸薄紗裙,身姿妙曼玲瓏。雲鬢峨峨,墨發如瀑,發髻上發簪珠光璀璨。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正是當今最受帝寵的四公主百裏妗。


    她身側的女子穿著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大約十五六歲,唇紅齒白,明眸善睞,美豔中帶著嬌憨。


    剛才叫她的,正是這六公主百裏婕。


    百裏嫿微露出一瞬的詫異後,側身福禮,“妹妹請四皇姐、六皇姐安。”


    百裏妗隻是微蹙了一下眉,並未多言,連個多餘眼神也沒有,從她麵前經過。


    百裏婕卻不如百裏妗那般穩重,走過來猛的推開百裏嫿,眼睜睜的看著她向後倒下去,“擋著道了沒看見嗎?”


    憑什麽從今往後她的三餐都要從禦膳房出!她都是偶爾過節團圓的時候才能嚐到禦膳房的菜,這個低賤的賤婢憑什麽?!


    百裏嫿幾乎條件反射的、以常人達不到的速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百裏婕瞬間不可置信的睜大眼裏,像下意識的在質問:你幹什麽?


    百裏嫿突然反應過來什麽,驀然鬆開了手,一下子滾進了身後的一片薔薇花雚裏,朵朵粉色豔麗的薔薇花下,不知隱藏了多少的尖刺。


    密密麻麻的刺紮進了她的皮肉,疼的她臉上的血色瞬間散盡。


    可即便如此,她自始至終一聲沒吭。


    百裏婕還有些沒有迴過神來,剛才明明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完全可以不用跌倒,為什麽又最後鬆手了?


    一定是她的錯覺吧,百裏婕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這個廢物怎麽可能會有這麽敏捷的反應,除非她會武功。


    可笑!如此愚笨膽小的百裏嫿怎麽可能會武功?!


    百裏嫿水青色的紗裙很快的滲出斑斑血跡,兩隻手鮮血淋漓、慘不忍睹,稚嫩精致的臉上也被劃出幾道血痕。


    可是周圍人看她的眼神,除了冷漠就是麻木,沒有一個人上前去攙扶她。


    百裏妗似乎等的不耐煩了,“小婕,還不走?”


    百裏婕幸災樂禍的瞪了一眼百裏嫿,奔奔跳跳的去追走在前麵的百裏妗了。


    “皇姐,你說的那個重要的人今天真的進宮了嗎?”百裏婕討好的問。


    百裏妗芳華絕代的臉頰莫名的柔和下來,點點頭,“母後說的,不會錯。”


    “既然是皇後娘娘說的,那肯定會來。皇姐我們走快點,說不定他這會都麵聖出來了。”百裏婕笑的天真爛漫。


    百裏妗剛要點頭,就聽身後不遠處傳來男子清潤又帶著點擔憂的聲音。


    “你還好嗎?”


    這道聲音像是有著異樣的魔性,百裏妗和百裏婕同時停下腳步,向後看去。


    花樹下,男子一身翩翩的白袍,頂天立地的站在一片狼藉不堪的粉色薔薇花前,側臉冷峻。


    百裏嫿疼的整個身子都有些木了,手更是腫的老高,頭發纏在薔薇的枝條上,真正的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她有時候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隱藏她有武功的事,本來是為了更好的保護自己,可是與此同時還要做好受傷害的準備。


    她就靜靜的躺著,一時有些茫然……


    一道高大的陰影從頭頂籠罩下來,緊接著就聽到男子熟悉而又讓人心悸的聲音,他的聲線裏沒有了那種懶散的漫不經心,微微繃直,“你還好嗎?”


    他眉頭微擰,神色內斂,向她伸出一隻手來。


    此時的他沒有了吊兒郎當的笑,隻有陌生的疏離和一絲絲擔憂。


    多麽正經溫潤的美男子。


    可是百裏嫿忍不住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麽?


    為什麽每次見到他的時候她都是在出醜?


    第一次見,她被撞的流鼻血,還毫無形象的癱坐在地上。


    第二次,她吃火鍋辣腫了嘴。


    第三次,她狼狽不堪的躺在一片花叢裏。


    蘇無咎見她不動,毫不猶豫的踏進花叢裏,為她耐心的解開糾纏的長發,將她攔腰抱起,“你住在哪個宮,我送你迴去。”


    尖銳的刺劃破了他矜貴的衣袍,刺傷了他的小腿,可是他仿若未覺,抱著她走出薔薇花叢,垂頭看向懷裏的人。


    隨即蘇無咎明顯愣了一下,聲音微揚,“七公主?”


    百裏嫿不想讓他看見她此刻的臉,把臉藏在他的胸膛,當臉頰碰觸到他身體的溫度,當聞見那股專屬於他的幹淨清冽的體香時,一瞬間所有的委屈鋪天蓋地襲來,連帶以前受的委屈也一並發泄了出來。


    一片溫熱的潮濕緩緩在胸口暈開,懷裏的人微微顫粟著,蘇無咎一時有些無措。


    蘇無咎沒想到百裏嫿的公主做到這個落魄的份上,他剛才還以為是個做錯事的小宮女呢。


    他輕聲哄她,“好了好了,不哭了好嗎?我先送你迴去,然後給你找大夫看看,可不能留下傷疤,”他低淳的嗓音裏帶著溫柔的笑,“不然以後小嫿兒就招不到駙馬了哦。”


    聽到駙馬兩個字,百裏嫿身體僵了一下,一時喉嚨發幹,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澀然在胸腔裏散開。可又因他那句“小嫿兒”,心裏的那一絲不舒服又一下子蕩然無存,心尖不受控製的顫了顫。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叫她。


    “蘇公子?”清雅而又婉轉的聲音中帶著難掩驚喜。


    百裏妗放下她往日的矜持,快步走過來,看到他懷裏抱著的百裏嫿後愣了一下,隨即驚訝的問:“七妹這是怎麽了?”她側頭下令,“來人,快把七公主送迴宥蘭宮,帶著本宮的牌子去請禦醫趕緊看看!”


    立馬有兩個宮女走過來,對著蘇無咎福禮,“蘇公子,讓奴婢們送七公主迴去吧。”


    腰上被人不輕不重的抓了一把,蘇無咎有些好笑的側身躲開了宮女伸過來的手,嗓音裏輕輕淺淺,沒有什麽情緒,“不勞煩,我今日有的是時間,還是蘇某親自送她迴去。”


    他邁開步,再次低頭看向滿身是血的小姑娘,“小嫿兒,你這宥蘭宮怎麽走啊。”


    百裏嫿亂糟糟的腦袋從他懷裏探出來,白嫩的臉頰上又是血痕又是淚漬,簡直不忍直視。


    蘇無咎忍不住嘖了一聲,又不忍說什麽調侃的話,隻能移開視線。


    “順著這條路一直走,走到紅色拱門那裏左拐,再順著石子路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宥蘭宮”三個字了。”


    小姑娘的聲音甕聲甕氣的,還帶著莫名的氣鼓鼓,像是他惹到她了。


    嘿,個小沒良心的!


    “蘇公子!這恐怕不妥。宮裏規定陌生男子不能隨意踏入後宮,更何況七妹是個姑娘家,蘇公子這樣做,恐有損她的閨名。”


    百裏妗目光灼灼的盯著男子高大的背影,隨即美眸微瞠,就見男子腳步停也沒停,隻傳來他明明懶洋洋,卻足夠震懾她的聲音:“讓不讓本公子踏進後宮,這位公主最好去問問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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