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所很窄,陸憑風又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往盆裏接水的時候隻能縮成一團蹲在地上,真是好笑中又透著一些可憐。


    這棟樓的住戶多,他們住的樓層又比較高,所以水壓常常會帶不上。


    在等待的時間裏,陸憑風就低頭發著呆,感受著水流從指縫間穿過。


    白榆沒有離開,他本來是應該高興的。


    可是,看到白榆唿吸粗重、臉頰通紅的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又開始希望白榆是離開了的。


    要是白榆賭氣出去了,他還能把白榆哄迴來。


    可白榆生病了,他就隻能在一邊眼睜睜的看著,不能幫白榆分擔痛苦。


    水流突然大了起來,砸在盆裏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陸憑風趕忙迴神,扯下帕子端起水往臥室走。


    腿蹲得有些麻,陸憑風起身的時候又是一個踉蹌。


    唿,好險,差點就把水給打倒了。


    坐在床沿,陸憑風一遍又一遍的給白榆擦拭身體降溫,希望讓他能夠好受一些。


    轉身擰帕子的間隙,他又忍不住問白榆:“真的不去醫院或者藥店看看嗎?”


    白榆小幅度的搖搖頭,聲音沙啞:“不用了,現在都快十二點了,哪裏還有看病的地方?”


    陸憑風幫白榆擦手臂的動作一頓。


    已經很久很久了,白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對他說過像今天這樣一大長串話了。


    當然,吵架的時候除外。


    可他不想同白榆吵架,一點兒也不想。


    他知道他很笨,什麽都做不好就算了,還經常說一些惹白榆生氣的話,他也想改,但下次好像還總是會犯。


    想著想著,陸憑風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委屈,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怎麽了?”白榆艱難扭頭,“你是在哭嗎,陸憑風?”


    雖然意識清醒了,但身體還是虛弱得很,他想睜大眼睛去看看陸憑風現在的情況都做不到。


    聽到白榆的聲音,陸憑風一下子就慌了,忙轉過身去:“不,不是,我 ,我就是帕子沒擰幹而已,對,帕子沒擰幹。”


    陸憑風不敢承認。


    白榆以前就說過,他不喜歡哭哭啼啼的人。


    而他本來就很讓白榆心煩了,現在竟然還明知故犯,做出讓白榆不喜歡的事。


    白榆沒再追著問,十分鍾前吃的退燒藥開始起效果了,隨意點點頭當做迴應後,就又睡了過去。


    一直到白榆的唿吸聲逐漸變得平穩了,陸憑風這才悄咪咪迴頭去看。


    在換了不知道多少次水,擰了不知道多少次帕子後,白榆的體溫終於降了下來,陸憑風眨了眨幹澀的眼睛,遲來的疲憊感也隨之席卷全身。


    床不大,隻將將能容納下陸憑風和白榆兩個人,現在白榆又生病了,雖然很想,但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同白榆擠的。


    客廳裏擺著一張折疊床,每次陸憑風和路白榆吵完架之後,就會抱著自己的毯子出去睡。


    床是他買的,出租屋是他租的,讓白榆出去睡他也是舍不得的。


    擔心白榆睡到一半又開始發燒,陸憑風今晚沒有去客廳裏的折疊床上睡,到外麵拿了個小馬紮後又迴到了臥室。


    他本來就長手長腳的,最後隻能以一個很別扭的姿勢蜷曲著趴在白榆手邊睡下。


    後半夜,陸憑風幾乎過半個小時就要驚醒過來,確認白榆身上的溫度沒有再升高後才放心地重新合上眼睛。


    白榆睡到半夜的時候醒過來一次,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時還有些錯愕,但借著窗外照進來的月光看清是陸憑風後,又生出一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


    是了,陸憑風對蔣白榆向來很好。


    月色如水,萬籟俱寂,兩顆心的距離似乎也被黏稠的空氣拉近。


    早上四點半,天剛蒙蒙亮,陸憑風就又醒了。


    他現在的工地八點上工,附近最早的一班公交是五點四十五發車,要是他動作麻利一點,還可以給白榆把粥熬好再出門。


    想好後,陸憑風便打著哈欠站起身。


    隻是他有點太高估自己了,蜷了一晚上,腿早就麻得沒有了知覺。


    於是,剛起到一半,他就不受控製的朝後倒去。


    砰的一聲巨響,把白榆都給嚇醒了。


    一睜眼,就看到陸憑風狼狽的躺在地上。


    四目相對,兩人都尷尬地說不出話。


    最後,白榆又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躺了迴去。


    陸憑風撓撓頭,傻笑了一下,放輕動作出了臥室。


    他本來就沒奢望過白榆會伸手拉他,隻是,他也沒想到,今天的白榆竟然沒再罵他笨手笨腳的什麽都做不好。


    火開得有些大了,粥從鍋裏溢了出來,澆到煤氣灶上發出滋滋滋的響聲,陸憑風忙轉身把鍋蓋給揭開。


    可能今天是有些背了,他光想著要把鍋蓋揭開,倒是忘了拿塊濕抹布墊一下。


    於是,攏共才五根手指的右手直接喜提四個大水泡。


    手指處傳來灼熱的刺痛感,陸憑風沒反應過來就鬆了手,鐵質鍋蓋落在地上發出霹靂哐啷的噪音。


    白榆的睡意是徹底消散了,昨晚出了汗,身上黏糊的厲害,他幹脆也起身下床出了臥室。


    陸憑風剛把手放到冷水下麵衝了一會兒,現在正撅起屁股翻找著針線盒。


    聽到背後的聲響,他手一抖,不小心把放在矮櫃上的盒子給掀翻在地。


    這下,陸憑風是真的慌了,肉眼可見的變得緊張起來,著急的同白榆解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看著陸憑風不知所措的模樣,白榆歎了口氣,也再聽不下去他繼續貶低自己,直接上前一步強勢的打斷他接下來的話。


    “你在找什麽,要我幫你嗎?”為了符合自己目前的人設,想了想,白榆接著補充一句,“我隻是怕你把整個櫃子都翻得亂糟糟的,又要我浪費時間來收拾。”


    陸憑風傻愣愣的待在原地,選擇性忽略了白榆後半句話,滿腦子都被“他在關心我”給刷屏了。


    白榆看得想笑,忙低頭抿抿唇控製好自己的表情:“問你呢,你要找什麽?”


    陸憑風呲著一口大白牙:“找針。”


    白榆點點頭,擠開陸憑風半蹲在他剛剛站的位置,過了一會兒,從一個角落裏麵找出了針線盒


    蹲下去的一瞬間,白榆就被自己身上的汗臭味給熏到了,隻是想到自己都答應陸憑風要幫他找東西了,才忍著沒有轉身往廁所裏走。


    不過全程,他都維持著皺眉的狀態。


    陸憑風看到白榆臉上毫不掩飾的嫌惡,眼裏的光頓時黯淡下來。


    果然,白榆今天主動幫他,也隻是嫌他礙手礙腳罷了,他還以為……


    自嘲的笑了笑,陸憑風接過白榆遞過來的針線盒,甕聲甕氣地低聲道謝。


    白榆實在是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了,沒注意到陸憑風的情緒變化,敷衍的衝他點點頭,隨即轉身快步迴到臥室裏麵收拾衣服準備洗澡。


    看著白榆匆匆離去的背影,陸憑風的心情更低落了。


    白榆已經這麽討厭他了嗎,連一刻都不願意在他身邊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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