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謝婉身上有傷多有不便,晚間便沒有沐浴,擦了擦身子,醫女來換了藥,便又趴著歇下了。


    不曾沐浴,總歸有些不太爽利,加上今日睡了一個白天,謝婉此刻趴在榻上便有些睡不著了。


    腦中一直胡思亂想,一會想著白日裏做的夢,一會又想著霍川不知到底如何,再一會又想晉元帝昨夜臨走的那句話到底有何深意,不知過了多久,這才朦朧有了睡意。


    就在她準備閉眼之時,卻突然發覺,屋中暗處竟然有個人影!


    本就無幾的睡意,這下全然消失了個幹淨,她僵在那處,看向那暗處人影一動未動。


    就在她思索著,是不是該喚人的時候,卻見那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清冽的聲音在殿中低低響起:“往後遇到此事,公主該先喚人才是。”


    聽得這熟悉的聲音,謝婉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


    借著月光,瞧著那人英挺的身姿,她頗有些無奈道:“太傅此言差矣,本宮這明月殿連個守衛也無,三更半夜能出現在此處的定是高手,若來人當真是要本宮的命,隻怕本宮還未出聲,便已命喪當場,即便能出聲,也不過是多添些枉死之人罷了。”


    “公主倒是菩薩心腸。”


    衛澈邁開長腿,緩步來到床邊,自顧自的在床邊坐了下來,瞧見謝婉驚詫的目光,他微微挑眉:“公主似乎很驚訝,是因為不曾想到微臣會武,能瞞過皇城守衛,夜半三更出現在此處?”


    他能在千軍萬馬之中身先士卒,又一劍斬斷耿達的項上人頭,自然武藝非凡,隻不過他這人瞧上去太過儒雅高潔,倒是讓她忽略了這點。


    再者,如今皇城守衛不過是濫竽充數者居多,他若想來,雖會有些冒險,但也定不是難事。


    謝婉偏頭看他,他坐在窗邊的動作太過自然,自然到她根本不好意思,指責他於禮不合,再瞧著他因著月色更顯俊逸的臉,不知怎的突然覺得一陣尷尬。


    她微微移開目光,壓下心頭窘意,有些不自然的道:“本宮隻是沒想到……沒想到太傅,竟也會做出這等夜探女子香閨之事。”


    話剛說完,謝婉頓時就有些懊惱,他許是關心她罷了,她這般說,反倒顯得她曲解了一般,生生將這尋常關心,籠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色彩來。


    衛澈聞言微微一愣,垂眸瞧見她麵上窘色,薄唇微揚:“公主說的沒錯,微臣也未想到,有朝一日,竟會夜探香閨。”


    由他這麽一說,那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色彩越發顯得濃了。


    謝婉連忙輕咳一聲,岔開話題:“太傅來尋本宮,可是有事?”


    “無甚要緊之事。”衛澈依舊看著她,長睫微垂:“隻是不曾親眼瞧見你,總歸有些不放心吧了。”


    話一入耳,謝婉隻覺得頭上發根,根根炸起。


    剛剛還是公主微臣,怎麽眨眼就成了你?


    還有,什麽叫親眼瞧見,什麽叫不放心?


    她眨了眨眼,連轉眸看他的勇氣都沒有,不停的安慰自己,定是她想多了,是的,肯定是她想多了,一定是她想多了!


    瞧見她整個人僵住,麵上神色也僵硬非常,唯有一雙水光大眼一眨一眨,衛澈唇邊笑意更甚,可他開口時語聲卻一如既往的清冽,瞧不出分毫。


    他淡淡道:“微臣一直在等著公主的誠意,卻不曾想沒等來公主的誠意,反而等來了公主挨了板子的消息,微臣有些擔憂,公主傷好之後,又會將微臣拋之腦後,故而放心不下,特來見上公主一見。”


    果然是她想多了,謝婉尷尬的扯了扯嘴角:“是……是麽?太傅明日來也是一樣的。”


    將她的神色收入眼底,衛澈緩緩搖了搖頭:“白日裏,無關緊要的人太多,再者,微臣連一晚也不願等,畢竟有前車之鑒在先。”


    無關緊要的人……


    難道是說,白日裏他恰巧遇見的霍川?


    而他說的前車之鑒,定然是指那日她不過是隔了一夜,便將與他的約定拋之腦後之事。


    謝婉有些氣惱,這人怎的這般小氣,一個錯,難道還要被他念上一輩子不成?


    她嘟了嘟嘴,轉眸看他:“太傅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衛澈聞言微微皺眉:“公主為何這般問?”


    謝婉收迴目光,看向窗外,語聲悠悠:“本宮覺得太傅即便有兄弟姐妹,定然也不甚親近。”


    聽得這話,衛澈心中已知,她接下來的多半不是什麽順耳之言,但他還是順了她的意,追問道:“公主為何這般認為?”


    謝婉撇了撇嘴:“太傅這般記仇,若有兄弟姐妹,定會將其從小到大所做之事,記得個明明白白,還時不時翻出來提上一提。如此一來,這關係定然不會親近。”


    衛澈聞言,輕輕笑了。


    他語聲本就清冽,如今這低低沉沉的笑聲,仿佛似在耳畔響起,謝婉略略有些不自在,迴眸朝他瞪眼:“怎的,本宮難道說的不對?”


    衛澈收笑不答,隻迎著她的目光道:“公主詢問微臣家人,關心臣是否兄友弟恭,險些讓臣誤以為,公主有讓臣尚公主之意。”


    “什……什麽尚公主?!”謝婉一張臉瞬間爆紅:“你……你莫要胡言!”


    衛澈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是臣胡言了。”


    聽得這話,謝婉漲紅的麵頰,這才微微淡去幾分,然而就在她漸漸平複之際,卻又聽得他淡淡道:“不過,倘若尚公主算是公主的誠意,微臣倒也勉強能覺得滿意。”


    謝婉聞言,頓時恨不得起身揍他。


    什麽叫勉強能覺得滿意,難道尚了自己,還是委屈了他不成?


    不對,她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她隻是想擠兌他,說他記仇,小雞肚腸罷了,怎的就成了,她有讓他尚了自己之意?


    她氣惱的朝他瞪眼,可卻迎上了他略帶笑意的深邃雙眸。


    許是因著月色的原因,此刻他靜靜看著她的雙眸,竟讓她瞧出了幾分認真與溫柔之意。


    謝婉微微一愣,已經淡去的雙頰,突然又漲紅了起來。


    她連忙移開目光:“本宮才不是那等以色侍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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