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暮色降臨。


    周熠禮開車迴了趟周家。自從他成年後,許是無意許是刻意,鮮少再迴到這個自幼生活的別墅。


    周衡陽也不在意。


    畢竟成年後的父子坐在一起,除了吵架,就是幹架。


    “紫薯粥還要再煮會兒。”張姨笑著說:“沈老師喜歡吃糯一點的。”


    周熠禮掃過那糯嘰嘰的甜粥。


    “麻煩。”他邁開長腿走上樓,“我上去拿點兒東西。”


    張姨失笑看他張揚挺拔的背影。


    嘴硬傲嬌的小少爺呦。


    周熠禮推開琴房的門,裏麵的裝潢還是老樣子。


    白色鋼琴擺在落地窗前,窗外搖曳著一棵盛大合歡樹,粉色花瓣在光下蔓延著無邊春色。


    他倚在門框,生出幾分恍惚。


    那人坐在落地窗前,脊背清瘦挺拔,半垂的長睫繞著光,露出一截冷白脖頸,清靈琴音從他指尖流瀉而出。


    “哢嚓”一聲。


    琴聲倏止。


    他淡然側眸看來,“?”


    少年嘴裏咬著半塊薄荷糖,似乎在鏡頭裏撞上他的目光,怔愣了幾秒鍾。


    歪頭挑起眉梢看他,笑容恣意的惹眼。


    “拍一張嗎,沈老師?”


    “我收費不貴。”


    沈寂星對他的幼稚行為迴以漠視:“沒錢,不拍。”


    周熠禮好笑地走到他麵前:“你是有多窮啊?”


    “那免費?我倒貼?”


    少年俯下身來,將相機遞到他麵前,身上帶著蓬勃炙熱的溫度,吐出的氣息又是清爽的薄荷糖。


    近乎貼著他的薄白耳廓懶聲輕笑。


    “長得這麽牛逼,給我拍兩張嘛?”


    “……”


    這什麽形容詞。


    “好不好,沈老師?”


    “行麽,哥哥~”


    沈寂星驀地抬眸看他。


    撒嬌男人最好命,他拿那嘴甜會哄人的小獅子沒有辦法。


    ……


    周熠禮懶懶直起身子,將琴房門關上。


    有些人天生屬於鏡頭,沈寂星那張臉不出現在大熒幕上簡直是暴殄天物。


    但沒人能拍出他靈魂下深藏的情感。


    除了他。


    那些照片,至今在他臥室抽屜裏隨手扔著。


    周熠禮下樓時恰巧張姨打碎了一個盤子,碎裂聲響不知契合了什麽聲音,周熠禮快步走下樓——


    “傷到了嗎?”


    “沒有沒有。”張姨嘴裏念叨著,“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周熠禮順手幫她收拾了。


    渾然不覺長褲口袋裏的手機屏幕正亮起微光。


    【s】:你房間有醫藥箱嗎?我想用一下。


    “……”


    沈寂星靜等片刻,沒有迴複。


    指尖被失手切破的傷口滲出血滴,一滴滴砸在腳邊的地麵上。


    他需要處理一下,沈寂星想。


    客廳裏沒有醫藥箱,他先前翻過一遍,最後是周熠禮從房間拿來了止痛藥。他掃了眼沒有迴應的手機,還是決定去二樓找找看。


    沈寂星手指行動不便。


    周熠禮的房間又寬敞明亮,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名貴樂器,他找遍架子都一無所獲。


    最後看向床頭的抽屜。


    那是唯一沒被打開過的地方。


    紙巾包裹的傷口被滲透,他伸手剛要落在抽屜上,身後驀地傳來一道冷戾斥聲——


    “誰讓你跑來我房間的?”


    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周熠禮攥住他的手腕將他扯過來。


    他周身帶著浸涼的夜汽,鋒利野性的眉眼冷冷盯著他,似乎被侵占領地後極為不爽,充滿冷酷。


    “誰允許你,趁我不在進來?”


    “你真把我這兒當你家了,是嗎?”


    周熠禮大腦發熱,手指不自覺地用力,狠狠攥住那優美冷白的腕骨。


    “啪嗒。”


    似有什麽水珠墜落在地麵。


    周熠禮遲緩垂眸看了眼,一滴鮮紅刺目映入眼簾。


    “……”


    “抱歉。”沈寂星平靜抽迴手,指尖包裹的紙巾被浸透,黏在手上有些過分狼狽。


    他不動聲色地輕蜷住手指。


    “你沒有迴複我,是我擅作主張。”


    他薄唇微動,平靜地道歉。


    “抱歉,我的錯。”


    沈寂星始終安靜,越過他,步伐輕緩地離開了房間。


    房門輕輕闔上。


    周熠禮始終站在原地,垂眸望著那滴刺目鮮紅的血跡,垂下的眼睫很輕動了下。


    良久,他遲緩地抬起手,將抽屜拉開——


    裏麵有整整一抽屜的照片。


    全是同一個人。


    安靜坐在鋼琴前的,清冷無奈望著他微笑的,閉眸枕著春風睡著的……他偷偷吻在他側臉上得意抓拍的。


    被整齊的擺放,收藏的極好。


    裏麵沒有醫藥箱,隻有孤零零陪伴著的。


    一瓶止疼藥。


    ……


    周熠禮下樓的時候,沈寂星已經將黏在手上的紙巾處理了,正坐在沙發上用紙巾包手指。


    他聽到動靜,眉色未動。


    周熠禮取了外賣藥品,屈膝蹲在他麵前,他掃了眼沈寂星用紙巾包裹的手。


    不知為何,笨拙的有些想笑。


    周熠禮的手在空中頓了下,還是握住他的手放在膝上,指尖翹起紙巾的邊緣,“我拆了?”


    沈寂星沒說話。


    周熠禮知道他生氣了,不理人也正常。


    “嗯。”周熠禮剛解開紙巾,便聽到他不冷不淡的一聲。


    周熠禮低眸將紙巾拆開,小心沒讓碎屑沾在傷口上,他用棉簽沾了碘伏給傷口消毒。


    “疼不疼?”周熠禮隨口問。


    “不。”


    周熠禮低眸隨意吹了兩下,似又停頓,不動聲色用紗布將他手指纏繞起來。


    懶聲問,“切什麽把自己弄成這樣?”


    這次沈寂星沒迴答。


    估摸是覺得丟人。


    “我家沒有醫藥箱。吃飯不點外賣就算了,藥也不點?”他仰眸看向沈寂星。


    沈寂星淡淡俯視他,眼底是覆水的玻璃色澤,似乎並不想迴答他的搭話。


    最後還是冷冷吐出一句,“你不是不讓暴露住址嗎?”


    指尖已經被包好了,他平靜地抽迴手。


    周熠禮看向他垂落的睫毛,很長,長的過分,比櫥窗裏的人偶還要清冷精致。


    心髒像是被什麽撞了下。


    他保持著單腿跪在地毯上的動作,心髒似生出幾分酸軟情緒,驀地嗤笑著問:“沈寂星,你現在這麽好說話的嗎?”


    沈寂星欲起身的動作微頓。


    他對上周熠禮的目光,眼底似淺淺潤著水色,濕漉漉的溫軟。但當人深究時,隻會發現是一塊涼薄的冰。


    周熠禮覺得他又高冷,又委屈。


    因為他說想吃飯,害得切到了手,發消息不迴,找醫藥箱沒找到,還被莫名其妙兇了一通。


    “我不好說話。”


    沈寂星別開目光,垂眸冷淡地起身走向餐桌。


    “我隻是寄人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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