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行間,眼前現出一處曠闊的大湖,水光接天,心想這定是念湖了。來到湖邊,湖水澄碧如鏡,數十隻白色的水鳥,緊緊貼著水麵掠過,又翩然飛去。放眼望去,遠山疊翠,倒映在碧波之中,雲山煙水,人處其間,宛如來到世外桃源一般,不禁目酣神醉。


    白衣雪心想:“江南自古科甲鼎盛、繁華雅致,鍾世伯選了這麽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居住,真如神仙一般的快活。”他站在岸邊,佇立良久,卻沒有見到一隻渡船,心下不免焦急起來,當即沿著湖岸一路找尋。找了一炷香的功夫,終於見到不遠處的湖岸,停駐有一艘農家的漁船,頓時喜出望外,喊道:“船家,船家!”喊了幾聲後,從船艙探出一個頭來,是名四十多歲的漢子,向白衣雪瞧了幾眼,不耐煩地道:“什麽事?”臉上隱隱有悲戚之色。


    白衣雪微一拱手,說道:“漁家大哥,我要去杏花塢,還勞煩大哥辛苦送我一程,船費少不得你的。”


    那船夫聽到“杏花塢”三個字,臉色微微一變,拿眼上上下下將白衣雪打量了一番,神情戒備,說道:“你……你要去杏花塢?”


    白衣雪道:“正是。”


    那船夫眉頭一皺,沒好氣地道:“那可不巧了,我眼下沒有空閑,你到別處去問問吧。”說著便要返迴船艙中。白衣雪心想好不容易才尋得了一條船,你叫我此刻去哪裏再找到一條?他足尖一點,身子憑空掠起,輕飄飄地落在了船頭,船身也隻微微晃了一晃。那船夫大吃一驚,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還當是自己眼花了,待得看清後,囁嚅道:“你……你……”伸手將一側的船槳抄在了手裏。


    白衣雪笑道:“大哥勿怪,我確有急事要去杏花塢,勞駕你渡我過去。”說著踏上幾步,從懷中取出二十文錢,塞到他的手中。那船夫一愕,說道:“你給再多的錢,我也去不了。”


    白衣雪見他雙眼紅腫,一臉悲傷之色,顯是剛剛大哭過一場,說道:“敢問大哥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事?可否說來聽聽。說不定我能幫上些忙。”


    那船夫盯視著他,一言不發,似是躊躇難決。隔了片刻,他眼中忍不住流出眼淚,用手指了指艙內,悲咽道:“我……我家的寶兒……快……快不行了……”


    白衣雪探頭一瞧,船艙內果是躺著一名五六歲的小男孩,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問道:“是生了急病麽?”


    那船夫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是……被人打傷的……”


    白衣雪道:“是小孩子間玩鬧,打傷的麽?”


    那船夫哭道:“今兒一早,有幾個惡人坐船去杏花塢,其中一個惡人,將寶兒……打成了這樣……”


    白衣雪心中大怒:“什麽人如此兇惡,竟然忍心對一個小孩子下此重手?”說道:“漁家大哥,小弟略懂醫術,讓我進去來瞧一瞧孩子,如何?”


    那船夫正自束手無策,聽他這麽一說,不禁喜形於色,連聲道:“多謝小官人,有勞小官人!”


    白衣雪進了船艙,來到寶兒的身邊,俯身替他搭脈,但覺脈搏雖是微弱,跳動還算勻暢,想是被人以內力震傷,尋思下手之人武功不弱,何以出手欺淩一名弱童,實是大違武德,令人憤慨,說道:“請問大哥貴姓?”


    那船夫忙道:“不敢,小人姓羅,排行老五。寶兒……怎樣了?”


    白衣雪微微一笑,說道:“羅五哥,寶兒受了些驚嚇,待我給他醫治後,再安心休養一陣子,應該沒有什麽大礙,你不用過於擔心了。”


    羅五聽了,歡喜得又落下淚來,“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寶兒倘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決計不想活啦。小官人若能醫治好他,你就是我羅五的救命恩人。”


    白衣雪扶起羅五,說道:“羅五哥快快請起,先救孩子要緊。”他旋即盤膝坐下,默運玄功替寶兒療傷。羅五蹲在一旁緊張觀望,心中焦急萬分。隔了良久,寶兒忽地睜開眼睛,大叫:“爹,爹,寶兒好怕,寶兒好怕!”


    羅五又驚又喜,將他緊緊摟在懷裏,柔聲道:“寶兒不怕,寶兒不怕,爹爹就在這裏。”待得寶兒哭鬧了一陣,重又沉沉地睡去,白衣雪問道:“羅五哥,究竟是什麽人,竟然對一個孩童下得去手?”


    羅五眼中露出驚恐之色,探頭瞧了瞧艙外,低聲道:“小官人,你為何要去杏花塢?”


    白衣雪道:“家師與浮碧山莊的鍾莊主乃是世交,我到杏花塢是去拜望鍾莊主的。”


    羅五長籲一口氣,說道:“小官人麵善心和,一看就是好人,與那幫去往杏花塢的惡人,不是一路人。”


    白衣雪奇道:“他們也去了杏花塢?”


    羅五道:“今兒一早,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了一大幫子惡人,很多都帶著兵刃,吵吵嚷嚷的,說是要搭我們的船去杏花塢。鍾大莊主,鍾大小姐,還有薛大爺、黎二爺、倪三爺、蔡四爺、宋姑娘,他們平日裏對我們照顧有加,我和朱三哥、陳四哥見他們來者不善,像是要去尋鍾大莊主的不是,豈能帶路?大夥兒自是不肯,哪知這些惡人發起狠來,拿刀逼著我們送他們去杏花塢,不然就要……砍了我們的腦袋。”說罷臉上滿是驚悸之色。


    白衣雪暗自忖度:“莫非是鍾世伯惹上了什麽厲害的仇家,上門尋仇而來?”皺眉道:“哦?什麽人如此蠻橫霸道?”


    羅五臉色煞白,顯得心有餘悸,道:“可不是嗎?朱三哥嘟囔了幾句,就被一個頭陀拿刀在腿上砍了一刀,劃了個血淋淋的大口子。我們見他們人多勢眾,個個又如兇神惡煞一般,若再不肯,隻怕小命難保,隻得載著他們去了杏花塢。”


    白衣雪問道:“他們是來尋仇的?”


    羅五微微搖了搖頭,道:“這個我就不曉得了。不過鍾大莊主為人和善,對我們打魚的,都客客氣氣的,怎麽會惹上這些兇神惡煞的家夥?我送他們去的路上,聽他們說,好像是要去杏花塢討要一個人。”


    白衣雪沉吟道:“討要一個人?”暗想:“鍾世伯怎麽會沒來由藏匿一個人在莊內?是了,多半這些人上門尋仇,找的一個藉詞。”


    羅五道:“是。我一路上聽他們說,鍾大莊主若是不肯交出人來,今日就要踏平杏花塢。”


    白衣雪冷笑道:“杏花塢豈是有人想踏平,就能踏平得了的?”心想:“四大山莊向來休戚與共,鍾世伯如若真的惹上了厲害的對頭,怎可坐視不管?”


    羅五道:“是啊,不過這些惡人人多勢眾,氣勢洶洶而來,隻怕鍾大莊主也……”


    白衣雪道:“羅五哥,他們過去有多久了?”


    羅五瞧著艙外蒼茫的水麵,略一迴想,說道:“大概有一個多時辰。”


    白衣雪一拍大腿,道:“羅五哥,麻煩你速速送我去杏花塢。”


    羅五遲疑道:“小官人,這幫人兇橫得很,稍有不從,就動刀動槍,你一個人……”


    白衣雪微微一笑,說道:“羅五哥,你開船吧,我自有理會。”


    羅五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心想:“這位小哥兒別看年紀輕輕,武藝卻高得很,他既這麽說,自是有把握解了鍾大莊主的危難。”站起身來,說道:“好,我這就送小官人過去,不過你可要小心。”說罷起身來到船頭,解開了纜繩,朝著湖心劃去。


    二人一番攀談,白衣雪得知朱二、陳四等人,皆被那幫惡客強行扣在了杏花塢,說是還要坐他們的船迴來。羅五因家中尚有八旬臥床老母需要照顧,一直嚷著要走,看管他們的一個壯漢被他吵得心煩氣躁,不得不放了他,臨行前卻又拿寶兒撒氣,打了孩子一掌。白衣雪聽了暗暗心驚,這些惡客找上門來,自是來者不善,他們竟能拿一個孩童撒氣,當真兇惡異常,卻不知鍾摩璧緣何與他們結下了梁子。


    羅五膂力過人,運槳如飛,念湖湖麵雖廣,也不過兩炷香的功夫,就劃到了湖心,遠遠隻見湖心有一小島,島上大片的杏花正開得嬌豔,粉紅似霞,瑰麗萬狀。羅五見岸邊停泊著數隻漁船,說道:“那是朱二哥和陳四哥的船,不過他們安排了人看守,我們繞過去,悄悄上得島去。”


    白衣雪心想眼下敵情尚自不明,還是不打草驚蛇為妙,點頭說道:“好,五哥說的是。”羅五劃動船隻,選了一處偏僻處,將船停好。白衣雪跳上了岸,羅五低聲道:“小官人,你一切小心,若是情形不對,你就來此找我,我在這兒等你。”


    白衣雪點了點頭,疾步向島心走去,一路之上,並無異狀。行了不久,前方隱隱傳來兵刃相交的聲音,頗為密集,似是有不少人激鬥正酣,白衣雪心中一凜:“鍾世伯和敵人已經交上手了?”循著聲音尋去,前方綠柳紅杏掩映處,顯出一處偌大的莊院,激鬥的聲音愈發清晰可辨。


    白衣雪來到莊前,莊院的周遭環繞著一條闊河,門外有一座吊橋,接著莊門,卻是無人值守。白衣雪徑自踏步而入,兵刃相格之聲來自莊內的草堂,草堂外也空無一人。他悄悄走進草堂,隻見場地的中央,七八個人或施肉掌,或持兵刃,分成了兩派,正在忘我激鬥,而堂屋的東西兩側,則又各自站著數十人,人人神情專注,瞧著場地中央的相爭,竟是誰也沒有留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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