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焯怔了一怔,賠笑道:“等我當上了新宗主,我就去跟姨媽提親。”


    孫思楚道:“當真?”語聲微顫,顯得又驚又羞。


    唐焯笑道:“我幹嘛騙你?”


    孫思楚心花怒放,低聲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唐焯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楚妹,其實我擔心的不是姨媽,我擔心的是……你那幾個哥哥。”


    孫思楚低聲道:“唐滯哥哥雖說霸道,脾氣也大了點,不過……對我是很好的。唐泣哥哥也很疼我。”唐焯微蹙雙眉,一時不語。孫思楚道:“你……若是來……提親的話,唐泣哥哥那邊,我去和他說,求他應允……”她心下害羞,語聲越說越細。


    唐焯苦笑道:“也隻好如此了。”


    孫思楚道:“不過唐泣、唐泱哥哥他們幾個,最近心情都很不好,我聽說唐滯哥哥失了蹤,沒有一丁點的眉目,更可怕的……是……”


    唐焯急問:“更可怕的是什麽?”孫思楚卻一時默不作聲,唐焯也不再追問,顯是不願強迫於她。過了片刻,孫思楚低聲道:“唐滯哥哥此次出門,私自攜走了……‘佛頭青’和‘星流雷動’,這兩件物什,也……也都和他一樣,不知了下落。”她聲音甚低,說到“佛頭青”和“星流雷動”時,更加聲細如蚊,哪怕於這曠野荒郊之中,也似乎擔心被人聽見。


    唐焯“啊呀”一聲,顯是吃驚不小,隔了半晌,方才顫聲道:“明道的星流雷動,竟也……也不見了?”


    孫思楚“嗯”了一聲,道:“是。”


    廟外二人一時無言。清冷的月光灑在這片山崗之上,山風陣陣,直吹得那廟門吱呀吱呀作響。靜謐間,遠處忽地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夜啼,那叫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不免令人心驚。孫思楚聲音微微發顫,說道:“‘不怕夜貓子叫,就怕夜貓子笑。’我聽老人說,這貓頭鷹……倘若聞到了死人的氣味,就會……笑出聲來。”


    唐焯柔聲道:“楚妹不怕,楚妹不怕。”一邊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心,以作慰撫,一邊凝眉沉思。孫思楚忽然問道:“表哥,你這次去白沙鎮辦差,尋訪線索,有沒有想過去找一個人?”


    唐焯一愣,隨即會過意來,說道:“妹子,你說的是……”


    孫思楚道:“誰?”


    唐焯一字字地道:“沐滄溟。”這三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殿內的白衣雪和沈泠衫心頭俱是一震,凝神聽他們說下去。孫思楚抿著嘴唇,緩緩說道:“嗯,我說的就是這個人。那你……你去找過他了?”


    唐焯道:“我暗中打聽了一番,前陣子他外出雲遊未歸,不在沙湖山莊。”


    沈泠衫聽他們提及沐滄溟,當即側耳細聽,心想說不定能從他的口中,漏聽到爹爹沈重的一絲消息,哪知唐焯去往白沙鎮,卻未曾見到沐滄溟,心中頓感失望異常,轉念又想,爹爹本在沙湖山莊養傷,若身子尚未痊愈,沐滄溟便外出雲遊,豈是待客之道?由此看來,想必爹爹身上的傷,已經大好了。想到這一層,她心下甚感寬慰,耳中卻聽唐焯問道:“妹子緣何說起沐滄溟?你的意思是……”


    孫思楚道:“是。我聽唐泣幾個哥哥說話,感覺此事隱約與他有關。”


    白衣雪將他們的對話,一一聽在耳中,尋思:“白沙鎮一帶的武林大豪,非世伯溟莫屬。唐滯在白沙鎮不明不白失了蹤,唐門自會想到他的身上去。殊不知沐世伯卻是為我背了黑鍋。”又聽唐焯沉吟道:“那你幾位哥哥現如今又作何打算?”


    孫思楚道:“唐泣哥哥的意思是,丟了兩件緊要的寶貝,自是非同小可,但一來明暗兩道比武大會的日期,眼瞅著就快要到了,而且四大山莊也非一般的小門小派,一旦輕舉妄動,隻怕局麵急轉而下,鬧得不可收拾。此事隻宜細作安排,從長計議。”


    唐焯聽到比武大會,心念一動,說道:“楚妹,這一迴比武,你……你的心中,是盼著你唐泣哥哥贏呢,還是我贏?”


    孫思楚想也不想,說道:“當然是你贏啦。”唐焯見她毫無猶豫地脫口而出,顯是真情顯露,不由大為感動,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一時竟然無語。


    其時寥星綴幕,冷月無聲,二人依偎在一起,傾聽著彼此的心跳,感受著彼此的體溫,心下均想,如果就這樣一直依偎下去,不去管那什麽比武大會,也不理會兩家的仇怨,豈不快活?過了良久,孫思楚忽道:“不過這次比武大會,你定是贏不了唐泣哥哥啦。”


    唐焯聞言身子一顫,緩緩放開了孫思楚,道:“原來在你的眼中,終究……還是你唐泣哥哥更勝一籌。”語聲中滿是苦澀之意。


    孫思楚格格嬌笑起來,道:“唐泣哥哥昨日就出了遠門,去了臨安府。眼見著比武大會就到了,他這一趟來迴,少說也得大半年,那時候他遠在天邊,你怎麽贏他啊?”


    唐焯奇道:“臨安府?你說唐泣去了臨安府?”白衣雪聽了,心下也甚感奇怪,顯密二宗的比武大會已經近在眼前,唐泣身為密宗的宗主,卻不知何故,遠赴江南。想起沐滄溟曾經提醒過,唐泣才是唐門密宗第一高手,他若不在唐家堡,對自己取得佛頭青的解藥,倒不失為一個好消息。


    孫思楚道:“是啊。不過具體情形,我也不很清楚,好像是臨安恩平王府那邊來了人,說有要事相商,唐泣哥哥匆匆忙忙地和來人走了,都沒來得及和我告別一聲。哼,臨安城多麽繁華,倘叫我早點知道他要去臨安辦差,昨天就要去找他,從臨安城給我多帶些好玩的玩意迴來。”


    孫思楚天真無邪,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唐焯聽來,卻不啻驚雷:“唐泣何時與恩平王府搭上了關係?我怎麽一點不知情?這位恩平郡王聽說極受當今皇太後的寵溺,日後多半會承繼皇位,看來這些年,暗道的動作著實不小啊。唐泣有了恩平王府在背後撐腰,隻會愈發飛揚跋扈,我明道今後更無出頭之日了。”想到自己身係明道的複興大業,門中上上下下,無不對自己抱以熱切的期望,如今複興之路卻一片黯淡,不禁心涼如冰。


    猛然間,一個疑念湧上心頭:“唐泣的身手,在暗道高手中數一數二,眼見兩家之間的比武大會在即,他理應留在唐家堡料理事務,等到比武大會水落石出了再走,卻突然遠赴臨安,其間必有蹊蹺。”轉念又想:“唐泣為人心思縝密,做事謀定而後動,他既不參加比武大會,臨行之前,想必對比武之事已然作了妥善的安排,哎喲,難道他竟成竹在胸,算定了這次比武,暗道穩操勝券?”唐焯越想越是心驚,寒夜風疾,額頭上卻冷汗涔涔。


    說起恩平王府,也難怪唐焯大感驚異。宋主趙構,乃宋徽宗趙佶第九子,宋欽宗之弟,他資性朗悟,博聞擅記,而且自幼注意鍛煉筋骨,成人後能挽弓至一石五鬥,可謂文武雙全。


    靖康之難時,趙構曾作為親王出質金營。有一迴他在金人的帳中比試射箭,箭箭中鵠,金人因此懷疑他並非親王,而是冒名頂替的,遂向宋提出歸換人質,趙構方才得以逃脫金人的羈押。作為唯一脫難的皇子,趙構此後被文武群臣在應天府(今河南商丘)擁立稱帝,是為高宗。他踐阼之後,改元建炎,史稱南宋。


    建炎三年(1129年)年初,金兵大舉南侵。趙構其時駐蹕揚州,一日正在行宮與宮女大肆行樂,忽然聽聞金軍的前鋒已經兵臨城下,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遂病痿腐”,竟然就此失去了生育能力。趙構此前曾有一嫡子,即元懿太子趙旉。趙旉三歲那年有一迴生病,高燒不退,一名照料他的宮女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爐子,發出巨大的聲響,趙旉受到驚嚇,病情轉劇,就此夭殤。


    多年後,香嗣一直無繼的趙構迫不得已,隻好在宗室之中尋覓繼承人。某日太祖趙匡胤托夢趙構,太祖向他言道,“汝祖自攝謀,據我位久,至於天下寥落,是當還我位。”說的正是曆史上宋太祖趙匡胤一夜之間猝然離世,而宋太宗趙光義兄死弟及、斧聲燭影的千古疑案。《宋史》三十三卷對此有所記載:“及元懿太子薨,高宗未有後,而昭慈聖獻皇後(宋哲宗皇後孟後)亦自江西還行在,後嚐感異夢,密為高宗言之,高宗大寤。”


    “大寤”的趙構就從太祖的後裔,選中一瘦一胖兩個小孩,入養後宮,分別賜名趙瑗與趙璩,作為儲君的考察人選。兩個孩子長大成人後,趙瑗被封為普安郡王,而趙璩被封為恩平郡王。較之普安郡王趙瑗,恩平郡王趙璩更深得趙構母親韋太後的疼愛,以致鬻寵擅權,在朝野之中聲勢日大。唐泣攀高結貴,搭上了恩平王府這根高枝,暗道勢必前程似錦,唐焯如何能不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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