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洛棠笑意盈盈地對著自己期中考試的數學卷子,感慨良多。上麵的85分,是她這麽多年來數學得過的最高分數。


    自從高柳城一戰後,風洛棠腦子就好像開了竅,上課時頭腦清明,下課時效率奇高。


    雖然她把更多的時間放在了練功上,想盡快提高自己的龍氣和魂力,但是她清楚的得出的結論就是,用最短的時間搞定學校這點事兒也是當務之急。


    邵易從過道走過來,彎下腰,將雙肘擱在風洛棠的課桌上,看看她又看了看卷子,說道:“落湯,這次的成績還真可以。”


    風洛棠把自己萬千的情緒拉迴來,看著邵易足有五秒鍾,輕輕說道:“謝謝!”


    邵易眼角彎彎起來,嘴角上揚到一個好看的弧度。風洛棠以為他要說“不客氣。”但他卻說的是:“怎麽謝?”


    兩人的竊竊私語,被旁邊的小福子捕捉到了。她狹促地眯起眼睛,口中連聲“嘖嘖”。


    風洛棠和邵易同時臉紅了。小福子卻對他們的謝不謝不置一詞。


    她大聲的起哄說:“洛棠真不夠意思,把我等仍然留在七十分線。受盡老邢和學霸們的白眼兒。你這脫離苦海,難道就沒有對我憐香惜玉嗎?可憐我這……”


    風洛棠推了小福子一把道:“我那時候在及格線上苦苦煎熬時,怎麽沒見你可憐我呀?”順便把目光從邵易那黑黑的瞳仁上挪開。


    風洛棠自知是很費了些掙紮,才從邵易那仿佛能吸盡她唿吸一般的眼神裏把自己拉了出來。


    老邢的課仍然是要了親命一樣的緊張而翔實。風洛棠發現隻要有一絲一毫的走神兒,便能立刻被老邢的思路甩出三裏地。


    下了課,她背上書包,徑自朝學校旁邊林煜他師父曾經住過的那個最近的學區房小區走去。她那心大的父母,終於想起給風洛棠重新租一套房子,就在林煜他師傅那套房子的對門。


    一層樓上三個單元,風洛棠租了林煜的對門。邵易過了不久就租到了中間那間。而林煜和龍煖辰時常會不會學校,拿林煜師父住過的那間房當宿舍。


    草原一戰後,林煜變得明顯開朗了。在那之前好長時間,他經常會默默不語。風洛棠差點給他起外號“抑鬱哥”了。


    現在,林煜時常會在平靜的表情中掛上一抹微笑,又變迴到風洛棠剛認識他時候的那個軍隊大院兒的大帥哥了。


    風洛棠剛剛進屋扔下書包,就聽見旁邊的那個單元擰鑰匙開門的聲音。她探頭一看是邵易也迴來了。


    風洛棠沒關門。果然沒到三分鍾,邵易就拎著書包進來了。風洛棠坐在書桌前,拿出作業,強作鎮定的做出一副馬上要開始寫作業的樣子。


    可是邵易一進屋,就直奔書桌而來,兩手從風洛棠背後撐在桌上,從她的耳後問她:“怎麽謝?你還沒說呢。”


    風洛棠臉一下子燒起來,雖然隔著高高的椅背,邵易這個姿勢仍然像把她從身後環在胸前。


    風洛棠將頭垂下來,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你說呢?你想怎麽謝?我聽聽看。”


    風洛棠最後真的在福樓法餐請邵易、林煜和龍煖辰吃了一頓大餐的時候,心中這個恨啊!


    她悄悄從背後瞪了邵易一眼,對他那種敢撩不敢接的行徑表示了無比的鄙視和憤慨。


    咬牙掏錢時,風洛棠心疼的不行,因為從北冥基地每個月打來的生活費可真是有數的。


    林煜和龍煖辰也私下表達了對邵易這種沒有能提出更高追求的要求,表示看不起。


    邵易在兩個哥哥麵前嘿嘿傻笑說:“咱們一起給落湯輔導學習,本來就是心甘情願的。這讓人迴報就夠不好意思的了,再提出什麽其他的,簡直是乘人之危。好像有損高尚啊。”


    龍煖辰大笑,在他肩頭捶了一拳道:“你每天甘之若飴守著小妹二十四小時,純為了高尚的?真看不出來,是不求迴報,還是求無以為報?”


    林煜則在旁邊淡淡含笑說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一轉眼又到了風洛棠的生日。今年除了要和同學一聚以外,最重要的是要和大哥、二哥、三哥和少爺一起過。


    但是此時的公子嘉正帶著邵易之和公孫直,領了王命跟隨李牧,在陣前督戰。


    ??


    ??


    公子嘉在高柳城外與風洛棠他們分手後,與尋來接應的邵易之和公孫直會合。


    他借高柳城一小隊官兵押送著捕獲的襜襤王,準備沿長城向西南行進,盡快返迴槁城。


    原本公子嘉以為,李牧接受抗秦大將軍後,應當守在邯鄲城,對抗圍困邯鄲南麵的秦國南路大軍。


    可是林煜他們告訴公子嘉,李牧一定會先去迎擊王賁的北路大軍並將其擊退。所以他們讓他先去槁城等待李牧前來。


    公子嘉從來對弟弟們和小妹的話篤信不疑。所以他準備押送著襜襤王,連夜趕路,直奔槁城。


    黃昏時一行人出高柳城城門時,公子嘉迴身四望,心中感慨那大草原上黃沙漫天的沙塵暴中的戰鬥,竟然是當世無人知曉的英勇一戰。


    一行人馬不停蹄一路向西南進發。這一夜行進到定州附近,天色已晚。為避免驚動城中守軍,公子嘉決定在城外五裏紮營露宿。


    沒想到接近午夜時,公子嘉正在靜坐練功,忽聽得暗夜中,一聲並不很響的哨子驟然響起,緊跟著一支馬隊向他們迅速地靠近。


    公子嘉一躍而起,對急急跑來的邵易之吩咐道:“你守住襜襤王。勿讓人靠近。”轉而又對公孫直說道:“敬和,留在易之身邊。”


    隨後公子嘉幾個縱躍,便向那馬隊馳來的方向奔去。身後的邵易之滿臉錯愕。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公子嘉在自己麵前展露如此深厚的武功。


    僅憑他這幾個縱躍,邵易之便知公子嘉功力弗淺。


    公子嘉趕到陣前時,高柳城的護送官兵已經和攻進來的一隊人馬展開了近戰。


    因事發突然,趙國軍兵還沒來得及穿上甲胄、跨上戰馬,所以有的還都在赤膊上陣,揮動手中隨便抓到的武器。


    而那隊夜襲的人馬,顯然是有備而來,個個黑巾蒙麵,手中的利刃雪亮鋒利。


    不多時,趙軍這邊便落了下風。公子嘉隨便從地上一個倒地的趙軍士兵手中奪過一柄長劍,縱身上前,立刻便和黑衣人們戰在一處。


    他一邊戰鬥,一邊調動身上的真氣。周身漸漸真氣流轉,劍意洶湧。劍鋒所指,必有傷亡。


    公子嘉劍勢淩厲,十幾招流雲劍法毫無滯礙,橫掃掉一片黑衣人。


    突然那個剛才看似首領的家夥,又打了一個唿哨。還剩下的二十幾個黑衣人,隻留下兩三個和公子嘉纏鬥,剩下的全都向襜襤王囚車的方向撲去。


    很快那邊也開始聽到兵器撞擊的聲音,應該是邵易之已經和他們交上手了。


    公子嘉三下兩下解決了眼前的黑衣人,就往迴撤,很快和邵易之前後夾擊,將十幾個黑衣人全部擊斃,隻留下那個看似首領的家夥還在困獸猶鬥。


    公子嘉一個飛躍,手中劍帶著唿嘯的風聲,直接刺進那首領的肩頭,將其掀翻在地。公子嘉摁住那人厲聲問道:“你們是誰?”


    這時還活著的趙軍士兵,點上火把,將被殺死的黑衣人摘去麵巾,這才發現,竟然大部分都是些胡人,還有幾個也不像漢人。


    那首領嘴硬,怎樣逼問也不肯說話。公子嘉隻得命人將他綁緊實了,也扔到囚車中。


    可一進囚車,就見襜襤王瞪大眼睛,大聲的叫那人的名字並且撲了上去涕淚橫流。


    公子嘉分析,這一定也是沒有被剿滅的襜襤族人。他不再多問,吩咐手下連夜上路,以免夜長夢多。


    正在此時,遠處一串火把,又有馬隊向這邊行來,速度不急不緩。到可辨認的距離時,公子嘉發現竟是趙軍的服飾。


    如此深夜如何會有趙軍前來?等到那隊人馬到得近前,更令公子嘉吃驚不已的是,帶隊的竟然是位英姿颯爽的女將,正是他心底深處無法放下的李落棠。


    李落棠翻身下馬,急急來到公子嘉麵前,也不避諱,伸出雙手便在他身上摸了幾下,前後左右都看過了,才長舒一口氣說:“還好,還好。我真擔心你會受傷。”


    公子嘉眼中滿是笑意,唇角也不知不覺的上翹,用低沉好聽的聲音對李落棠問道:“如此深夜你怎麽會來?”


    李落棠卻急急的說:“大將軍命我延長城一線巡查。本來晚上要趕到下一座城邑,可是路上有事耽擱了。正在趕夜路時,探馬報來這邊有廝殺聲,便急急趕來看出了什麽事兒。沒想到竟然碰上公子。”


    公子嘉嘴角翹得更高了,說道:“如此真是巧得恰到好處啊。”


    “什麽好處?”李落棠不解的說:“夜裏趕路有多危險。走近了看到是你,都把我急壞了。這些都是什麽人?”


    公子嘉才把有可能是襜襤王餘部的事情告訴了她。李落棠向囚車望了一眼,然後不可思議的問道:“公子,這都是你抓住的?”


    公子嘉擺手,一指邵易之說是“他”。邵易之在旁邊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公子啊!


    李落棠十分欽佩的認真向邵易之行了個禮說:“易之大哥,真了不起!好功夫啊!”


    邵易之不好意思起來,都不知道該怎樣迴答。倒是旁邊的公孫直,趕緊上前說道:“畢竟我們人馬較多,再加上易之功夫好,這些襜襤和胡人的烏合之眾,不足為懼。”


    李落棠見到公子嘉,再也不想按照原定計劃繼續巡邊,便決定以押送襜襤王和其餘部的理由,護送公子嘉返迴槁城。


    公子嘉和她兩人並肩騎馬,趁著夜色往槁城行進。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仿佛又迴到了多年前,一起吃一起玩兒的時候。


    公子嘉心裏暖暖的。以前見到李落棠時,會因為風洛棠曾經奪舍,而風洛棠又是小妹的緣故,想著將從前心裏的兒女情長放下。


    今夜重逢,公子嘉發現雖然小妹長得和李落棠很有幾分相像,但仔細看去,李落棠的氣質更多些英武和果敢;而小妹則是明媚而甜美。兩人畢竟有很大的不同。


    更加重要的是他知道,李落棠眼中的那種情愫是隻屬於他的。這讓公子嘉心中放下了很多顧慮,看向李落棠的眼神也更加灼熱了。


    公子嘉一行趕到槁城的時候,果然收到李牧大軍向此開拔的消息。幾人都很振奮。公子嘉安排給他的居所將軍府沐浴更衣後,見入夜已深,正準備到院中去練功。


    忽然,公子嘉以神識探查到,在自己這被嚴密守護的將軍府正院,好像有生人氣息。


    公子嘉施展師傅所傳授的屏息大法,潛龍心法,以輕功悄悄的接近那人。將軍府偌大的院中,有小小的水榭和抄手遊廊,布置得曲徑通幽,給公子嘉的追蹤添了幾分曲折。


    轉過一片假山石,豁然就是一個梅園。園中幾株臘梅,正在月色下靜靜的開放。早春二月的深夜,一如冬日裏寒冷,但這些可以傲霜淩寒的臘梅,卻先百花獨自綻放了。


    暗香浮動。和天上清冷的月色相輝映,讓寒涼刺骨的子夜染上幾分浪漫的風韻。


    公子嘉遠遠看見在一棵枝椏最盛的臘梅樹下,靠著一個紅衣的女子。她正定定的看著空中的上弦月出神。


    在她鬢邊,枝頭明黃色的臘梅花點點綻放。


    女子右手攥著一把匕首,左手背在身後,倚靠在臘梅的樹幹上。不是李落棠還有誰?


    李落棠沒有發現公子嘉的靠近,她大大的眼睛,秋波流轉,好像有月色在裏麵蕩漾。


    幾乎要貼上她麵頰的臘梅花,小巧玲瓏,單薄嬌俏的黃色花瓣,圍攏著中間點點細白的香蕊。


    花蕊微微的在夜風中顫動著,和李落棠低垂下眼瞼時,顫動的睫毛一樣,輕輕的掃過公子嘉的心頭,帶來一種麻酥酥、甜蜜蜜的感覺。


    公子嘉依然沒有出聲。他看著李落棠望了會兒月色,又垂眼看著手中那把匕首。公子嘉認得那把匕首,正是自己和李落棠好些年前一起堆雪人時,被她拿走的那把。


    他收起真氣,向前輕輕的踏出一步,沒有隱藏唿吸和身形。


    李落棠忽的抬起頭,震驚得一霎時紅了臉。她攥著匕首的右手下意識的抬了抬,然後慌張的說道:“你……你送我的。”


    公子嘉笑著往前走了兩步說道:“不是我送的。是你拿走的。”


    “是你……”李落棠無語了。然後她輕咬了一下嘴唇又說道:“反正是給我了。給了就是送了。”


    公子嘉臉上似笑非笑地伸出手,對她說道:“我看看。”


    李落棠露出緊張的神色低聲說道:“不許拿迴去。送給別人的東西不許拿迴去。”


    公子嘉用柔和的聲音說:“不拿迴去。我隻是看看。”


    李落棠慢慢的把匕首放到公子嘉的手裏。公子嘉輕輕一拔,匕首出鞘,寒光流轉。確實是把鋒利的好匕首。


    公子嘉掂了掂手中的匕首,複又歸鞘,右手在腰間輕輕一拂,便將一個白玉的雙魚玉佩攥在手裏,將玉佩上的五彩絲絛纏在了匕首的手柄上。


    他伸出手,把墜了玉佩的匕首還給李落棠說道:“這迴是我送的。送給你的。”


    李落棠用手接過匕首,那玉佩輕輕一滑,便到了她的掌心,沁涼溫潤,好像暗夜寒風中有一股充沛的暖意,順著這接過雙魚玉佩的掌心,一路撞進李落棠的心裏。


    她抬起大大的眼睛,忽閃著長長的睫毛,如臘梅的花蕊,帶著夜色的寒氣,輕輕抖動著,說道:“可是,我沒有這麽好的東西送你。”


    然後公子嘉就不受控製的脫口而出,說出了一句讓他後來怎樣迴味都覺得很沒水平的話:“可是你比世間任何好東西都要好。”


    後來公子嘉後悔不迭的就在這“東西”二字上。深藏在他心裏最美的美人,卻被這兩個字唐突了。


    那一晚公子嘉荒廢了練功,卻在月色下的梅影中,靜靜守著那一襲紅衣、麵容姣好的美人,說了一夜的話。


    風洛棠他們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在後半夜還絮絮叨叨,站在臘梅樹下不嫌冷的兩個人。


    “呦嗬,大哥這是……花前月下,人約三更啊!”要按平時的邵易,這話還要配一聲口哨的。


    不知為何,風洛棠一見李落棠那含羞帶怯的小女孩模樣,臉便騰的紅了。


    邵易忍不住用食指勾著在她臉上輕輕一刮道:“是你姐姐,又不是你。你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風洛棠背對著他懟了他一肘,說道:“少爺閉嘴。誰有你臉皮厚,城牆拐彎呢。”


    龍煖辰剛想抬步上前去喊公子嘉,卻被林煜一把拽住,說道:“咱先迴屋暖和暖和吧。別讓大哥說咱們小孩兒,不解風情。”


    飄落在屋頂上的鬼師兄譚大和骷髏頭王老師此時也看到了一園臘梅和梅樹下的人。


    “哎。”王老師一聲歎息飽含幽怨似的:“弦月新裁薄綃黃,臘梅輕放霧裏花。東風一笑一刹那,不解風情是我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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