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最大的廟是寶泉寺。


    寺裏最大的和尚是住持成一大師。


    所以四個少年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到了雲中君所說的所謂他的人間色相,成一大師。


    甫一見到這老和尚,龍煖辰大吃一驚,隻低低喊出一聲“啊”就驚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林煜也是吃驚不小,但還是試探地問了一聲:“成一子師伯?”


    風洛棠立時明白過來這成一大師必是和林煜他們夢中所見的成一子一模一樣,趕緊討巧的笑笑,深施一禮道:“見過成一大師。您定是能掐會算,等著我們來呢吧?”


    成一大師微笑不語,隻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四個少年,最後笑著搖搖頭歎道:“小娃娃!”


    他的臉頰消瘦而褶皺,皮膚是近乎白蠟一樣的透明顏色,長長的壽眉雪白而下垂,說‘小娃娃’的時候眉梢一擺一擺的。


    “可不是等著呢,不是都說了等了五百年了。”成一大師說著,隨手喚來一個小和尚前去後麵請人前來。


    等成一大師喊來的人出現在門口,林煜和龍煖辰幾乎同時脫口而出“師父!”。


    推門而入的兩人竟然與林煜夢中所見的陸明法師和格騰武師別無二致,隻是已經剃度為僧的成了和尚。


    四人上前各自相見。


    龍煖辰向風洛棠和邵易解釋著,林煜轉頭探詢地望向成一大師。


    成一大師指著和陸明法師長得一樣的那位高個子老和尚說:“這是我師弟成明。”


    又指著旁邊和格騰武師相貌一樣的健碩的武僧說:“這是我的二師弟,成格。”


    風洛棠和邵易上前恭敬的拜見兩位高僧。


    成一大師又說:“成明是煉氣大家,以後將指導你們龍氣的習練。成格精通法術戰力,將指導你們提高魂力。”


    幾人正說話,忽聽得門外通通的腳步聲響起,然後哐當一推門,一個胖大的老和尚撞了進來,大聲嚷道:“師兄啊,師兄!成了!這迴真的成了”


    成一大師雙手下壓,頷首一笑道:“不忙不忙。”然後轉頭對四位少年說:“這是你們成惠師伯,我的大師弟。”


    四人上前忙施禮叫師伯。這成惠卻笑嗬嗬擺手顧不上這些,隻拉著成一大師離座要走。


    成一大師隨他拽著袍袖也不著惱,邊跟著出門邊招唿眾人跟上。


    三轉兩轉來到後山,一片半山竹林碧綠蔥蘢掩住一條小路。


    成惠快步拖著成一大師領著眾人往竹林深處行去。


    進入竹林,天光轉幽,陽光從密密竹葉的縫隙間閃爍進來,斑駁晃動。


    竹林深處有一處淺壑低穀,淙淙的溪水流過,好像一處別有洞天。


    成惠來到竹林邊緣,也不多言,大誦一聲佛號,雙肩一振,兩臂一個攬雲推手向前一送,就見憑空處一陣氣波旋轉流動,仿似空中平添一道拱門。


    成一大師攜眾人當空邁步,直入那拱門,笑道:“果然讓你煉成這結界,剛好給小娃娃們練功用。”


    成惠大師嘿嘿直樂,搓著一雙大胖手跟在成一大師身後也進了結界。


    風洛棠心裏想著這老和尚莫不是還會在那拱門口題上‘洞天’二字,便聽見成一大師說:“還不快謝謝你師伯。這人間的洞天結界真是你們的機緣。”


    四人進入結界四下觀瞧,隻見這裏和夢中所見的雲洞仙府竟完全相同,不禁迴頭看那成惠師伯,心中都暗想他果然也是仙家人物,不然如何能創造出這一樣的洞府。


    接下來那成一大師端坐雲台之上做起了教務主任,而成明和成格二位高僧執棒教學。


    風洛棠轉性子學得認真,看著旁邊邵易一絲不苟的樣子,撇撇嘴想這學仙修真該不會也出些個學霸?


    成明大師先傳授了一套打通經絡各脈的心訣,然後說道:“氣之所生循脈而走。經脈通而匯集凝結天地陰陽之氣,逐漸滋養相生,聚成龍氣。


    此非一日之功。這套心訣須日日苦練,自行參悟。


    十日可精進一層,百日可凝成龍氣。彼時才進入練氣的第二階段,我自會再給予指引。”


    幾人謝過成明大師,又有成格大師教導了第一階魂力可以施展的法術。


    四人首先要學會用龍氣滋養本命神獸。龍煖辰雖無本命神獸,但也靜立一邊將口訣心法默記於心。


    四人皆修煉魂力入定未出,卻聽見耳畔成一大師的聲音說道:“今日不過功法入門。以後修行便在穿梭的夢境。入夢法術於你們的龍氣和魂力的修煉大有補益。”


    風洛棠趕緊收攝心神睜開眼,隻見成一大師右手掐了個訣,說道:“該去時分便去吧!”


    然後雙袖一揮,兩手一推。


    風洛棠四人頓覺好像念了入夢咒一般,恍惚間身形已經全部從洞天結界之中消失了。


    秦國的舊都櫟陽。


    這座秦國曾經的都城,寬街窄巷,井然有序,盡管連年征戰,但這裏依然行人如織,繁華依舊。


    在櫟陽,商賈市井熱鬧非凡的最有名的大街上,一座王府侯門宅院,黑壓壓的占了半條街。


    院牆九尺,大門緊閉。黑漆的八扇大門闊氣寬敞,卻無門匾。


    但是整個秦國,乃至天下的各國那些躲在陰暗處做探子間諜的人,沒有不知道這座宅院的。


    這裏就是秦國最高諜報中心“九宮”。


    因為最早這裏是秦孝公的第九個兒子,九公子的府邸,也是第一位‘九宮’的主人。


    但如今在九宮正堂裏的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


    他穿一身暗灰色的錦袍,執筆案前,正用秦國大篆書寫著兩個字“仰度”。


    這兩個字寫的是剛勁有力,力透帛背。


    老者旁邊跪坐一人,身材並不十分高大,人卻精悍,全身無一絲贅肉,一看便知是常年習武之人。


    他相貌平平,是那種扔進百姓堆裏便再也無從尋找的人。


    老者便是九宮當今的主人。


    兇名也好,威名也罷,他就是震懾七國的秦國間諜頭子王傲。


    而他旁邊的這人是九宮的三號人物樊於期。


    樊於期雙眼默默注視著王傲的筆端。


    隨著‘仰度’兩字最後一筆的頓挫,王傲的嘴角微微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知道我們九宮在鹹陽為什麽叫‘仰度閣’嗎?”王敖並不等樊於期迴答。“‘仰度’這兩個字啊,尤其這個度,”


    他順手從案上堆積如山的卷宗中抽出一卷絲帛所製的陳舊卷宗,將外麵的絲套退下,緩緩的鋪開。


    寫有字跡的帛書斑斑駁駁,已經有很多被蟲啃食了的痕跡。


    王敖指著其中的一個破敗細碎的破痕,對樊於期說:“你看看這裏。書裏寫著春秋,而‘春秋’二字已經被啃食的不見了。這不是很有意思嗎?蠹蟲。”


    他輕輕地用手搓著被啃食處掉下來的細碎的沫子,裏麵能看到扭動的極細小的蟲子在掙紮。


    “你仔細看過這些小小的蠹蟲沒有?他們身披鎧甲,他們有長長的三支觸角,隻在陰暗處活著,卻可以把‘春秋’二字吃得幹幹淨淨。誰能說這不是我們的‘仰度閣’的戰士啊。”


    他的語音沙啞,語氣有些做作。


    “我們是不能在陽光下。一曬太陽我們就完了,但是我們能在黑暗裏改寫曆史。”


    王敖朝那些細碎的沫子吹了一口氣,看著碎末在窗戶射進的一束陽光裏,如一股塵埃,飛快跳躍著四散飛落。


    “我們就是豢養蠹蟲的地方。我們‘仰度閣’的‘度蜓’和‘度蝶”是最強大的戰士。他們正一點一點侵蝕,不,是一點一點地吃掉這個舊的世界。”


    王傲從邊上拿起另一卷很薄的卷宗交給樊於期。


    “這是你最新的任務。去吧。去到趙國的戰場。說不定也有機會看看邯鄲。那裏不是還有一位你的老朋友。或者,”


    他頓了一下,想了想又說:“也許沒有這個或者,但是我是說萬一。萬一桓齮戰敗,你也許可以帶他去燕國,看一看我們共同的老朋友。”


    說到這兒,王傲低低的笑起來,他沙啞的聲線就像砂紙擦過金屬,讓樊於期的心裏泛起一陣不舒服。


    風洛棠一進入李落棠的身體,便迅速明白了那天晚上為什麽李落棠會在黎香宮大殿的屋頂上。


    因為這時候的李落棠正在心中反反複複思考她所遇到的所有蹊蹺的事情,並且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這些告訴父帥和公子嘉。


    風洛棠在馬上抬眼四看,見公子嘉身後公孫直邵易之也正把目光轉向她。她微微一笑,示意他二人有話要說。


    大隊已經行進到穎城,距離目標宜安還有約一日的路程。


    林煜和邵易之借故找到風洛棠,三人轉到背人處,風洛棠急切的說:“我知道為什麽李落棠會去黎香宮了。因為她是跟蹤一個人去的。”


    那天的前一天,本來李落棠隻身返迴王都是要找公子嘉,卻在進城的路上看到一個人。


    那人她在好幾年前隨李牧前往秦國出使的時候見過。那人叫“九爺”,是秦國最厲害的間諜機構“九宮”的首領。


    所以李落棠跟著那個人,一路跟蹤到了春平侯府,又在午夜時分跟著那人進了王宮。


    李落棠心裏知道九爺是個極其危險的人,但她也明白自己的實力是沒有手刃這個據說是秦國武功最深不可測的人的。


    她最後決定先看看這個九爺到底來王都是有什麽陰謀。


    可是萬沒想到的是兩天以後趙王就死了。


    李落棠感覺到巨大的陰謀和危險已經深入到邯鄲。


    她的心中又緊張,又懷疑,又害怕,正在想著要不要把這事兒說出去。


    邵易摸了摸下巴,說道:“這確實是一個新情況。好像史書上有提到過一個秦國有名的間諜叫王敖,和郭開應該是老相識。”


    “等等,“林煜說:“那你的意思就是趙王有可能是秦國派人謀殺的?那一晚,咱們曾看見春平侯半夜來到宮中私會暢王後,難道後來王敖也進了宮?如果他們三人勾結一氣,趙王如何還有不死的道理!”


    “還有,”風洛棠繼續說:“我們這次見到雲中君,你們有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


    邵易點點頭說:“嗯,有些事兒想不通。”


    “沒錯。第一,我黑哥幾次想問他‘寒薑’的事情,他總是岔開話題再沒有提起;第二……”


    “是的第二,他也沒有提小黑哥龍相的事情,沒有說相印,也沒有說應龍的事。”邵易接著風洛棠的話說,風洛棠同意地點了一下頭。


    三人都覺得這裏麵大有蹊蹺。林煜說道:“別想那麽多了。既然我們迴來,就應該明白自己要做什麽。是不是應該幫助李牧,還是應該……”


    “這有什麽可猶豫的?我鐵定幫李落棠,而李落棠當然幫親爹。”風洛棠搶著說。


    林煜搖搖頭耐心說道:“這事兒咱們還是要商量一下。從大曆史的角度,秦國統一六國是大勢所趨。趙國的抗爭無非是死更多人,當然從他們家國大義上看無可厚非。不過從我們……陝西省與河北省……嗯?”


    林煜最後不置可否地問了一句:“我們必須要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咱們是來殺人的,還是來救人的?”


    林煜冷靜的話讓風洛棠和邵易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邵易反應過來,伸手拍了拍風洛棠的肩膀:“落湯,我們上次在平陽之戰救了兩萬人,你猜我們這迴能不能有機會救出更多的人?”


    風洛棠平靜下來。她覺得林煜說的沒錯。


    如果在必敗的戰爭中隻是贏取一兩場戰役,對大局不但於事無補,還給這個時代的黎民百姓帶來更久更深的痛苦。


    “小黑哥應該是跟隨樂乘大將軍從邯鄲出發來和我們會合。也不知道哪一天能夠遇到他?”邵易低聲說道。


    “不急,應該也就是這兩三天的事情。來,咱們分析一下。”林煜說道:“這次戰役,勝利真正的關鍵是對秦軍實施的包抄殲滅。所以將秦國大軍穿越太行山的退路切斷,才是最後勝利的關鍵。所以,”


    他轉頭向邵易說:“你那太行山裏的兩萬人,將成為最強有力的一支力量。”


    “明白。”邵易說:“我盡快稟明李牧大將軍,將這兩萬人帶出太行山,直接插到敵人的後方,切斷秦軍返迴井陘的入口,令他們不得後撤。然後……然後,我們就像上次一樣連秦軍帶趙軍帶入太行山。桓齮那可是十五萬人,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截下他五萬人,或者說救出就五萬人。”


    三人計策已定。


    最後臨分手時,林煜波瀾不驚地說:“你們去吧。這邊交給我。我會好好查一查,九宮是怎麽一迴事。也會查清楚九爺和他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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