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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日光照明係統初始程序設定後,理論上講可以維持三百年的運轉周期。期間若無故障,要重設程序顛倒晝夜,過程相當複雜。等程序設定完畢,再讓係統調試運行,一個晝夜都過完了。沒有特殊情況,不會有人考慮顛倒晝夜,改變照明係統的設置。


    地下城入夜之後,各家各戶都自發搬來了高空探照燈,整個救援現場耀如白晝一般。


    “懂機械的都給我調過來,修家電的也行。懸浮層別修了,讓工程隊坐電梯下來。”檢測完半癱的格鬥機甲後,皮皮把現場指揮得團團轉。“你們都別在這裏圍著,過去救人。丘隊留下,我需要你安排人員調度。”


    丘隊依言照做。


    維修現場的“指揮權限”,全權交在一個未成年的小丫頭片子手裏……


    要不是小丫頭片子頭腦發熱,恐怕不敢大包大攬、接這不發薪水的私活兒。她向來一個人叛逆全家恐慌,在學校就喜歡陰悄悄地幹壞事,從來不會搞組織、在身邊留下“叛徒”,省得教務處隨時有人揭發她。


    幾十歲、上百歲的技師、工程師,都帶著自家的維修工具趕赴現場。


    危難在前,窘迫在後,搞技術從來不分長幼,隻論深淺。他們看得出皮皮在機械設計方麵的造詣,全都侯在維修現場、任憑她調遣,沒有半句怨言,。


    三架損毀程度較輕的機甲,同時開始搶修。幺雞的網絡接入機甲後,六塊虛擬屏幕在皮皮跟前圍了半圈。


    屏幕上的螢光代碼,閃得青少年老眼昏花。


    皮皮右肩槍傷處,裹著兩個無菌泡。嬰兒拳頭大的手術機器人,在無菌泡裏給她縫合傷口。她問醫生要了個護目鏡,左手飛快地敲著電子觸感鍵,在六個鍵盤之間有序地切換。檢測到故障,她就指揮技師過去修理。


    救援現場,越來越多的孩子被搶救出來,送進了醫療艙。


    瞧見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脫離危險,丘隊唇角勾起一點笑意,銳利又沉鬱的眸光也越發焦慮起來。


    二十分鍾後,碼頭上腦震蕩的機甲師還沒蘇醒,三架修好的機甲就陸續奔赴了救援現場。


    那是最後一個救援點,周圍的廢墟都清理了一遍,已經沒有傷員了。剩下幾個沒有報數的孩子,全在梁柱底下?


    “這邊沒事了……”皮皮撤掉最後一塊屏幕,抬頭望向丘隊的時候,鎮住了。她沒見過拿槍的人,眼裏會有恐慌。“你,你不去事故現場瞧瞧嗎?”


    隻見丘隊的身形晃了一下,終究沒往事故現場挪動半步。他偉岸的身軀立高空探照燈下,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仿佛屏著一口唿吸,想要逃得很遠很遠。


    他親眼看著皮皮修複的機甲搬開梁柱,再也屏不住提在嗓子眼兒上的那口氣了。


    長長的一聲歎息坍塌下來,將探照燈下矗立的偉岸壓得粉碎。


    他終於掏出煙盒,抽了一支煙來點上,木訥地坐在花壇底下,埋頭抽煙。濁煙繚繞的氛圍越來越沉悶,他腦袋埋在個兩條胳膊中間,用很低很沉的聲音自言自語:“我在這裏等消息……不會有事的,我相信他們。”


    看著丘隊頹廢、無助的神情,皮皮總有些似曾相識的記憶。十八歲那年,父親沒收了她的錄取通知書,她把自己關在機甲裏三個月,父親每晚都悄悄坐在實驗室的窗戶底下抽煙,坐到深夜才去值班室裏打個小盹兒。


    那些夏日的夜晚,父親抽煙的神情,像極了今天的丘隊。


    皮皮肩上的無菌泡,已經脫離了。因為麻藥過量,她的胳膊暫時還動不了,醫生在給她注射綜合麻藥的針劑。


    “他女兒也在廢墟裏埋著。”醫生就著弓腰注射針劑的姿勢,悄悄跟皮皮耳語了一句。


    皮皮震驚的眸光打量過去,沒有得到醫生更多的解釋。


    “丘隊,你女兒……”丘隊的通訊頻道仍然開著功放,喊話那人好像有所避諱,話沒說全。“你快過來吧。”


    “等等,”皮皮拖著麻木的胳膊,搶到通訊頻道前。“什麽情況,你說清楚?”


    “我……”通訊頻道裏喊話那人愣了一下,用詢問的眼神征求丘隊意見,沒敢接著往下說。


    丘隊起身要走,皮皮指使幺雞將他拽了迴來。她衝通訊頻道裏喊道:“讓醫生來說,那女孩怎麽了?”


    丘隊執拗地甩開幺雞,奔著事故現場去了。


    皮皮轉身拽了為她療傷的醫生過來,讓他點開通訊頻道:“我要跟那邊的醫生通話,請你幫個忙。”


    “這……”


    醫生還在猶豫,幺雞的手槍已經抵上了他的後腰,“說好幽靈港的醫療隊全憑鹿小姐差遣的。接那邊的通訊,按她說的做。”


    很快,救援現場的醫生接進了通訊頻道。


    醫療艙裏躺著個小女孩兒,五六歲的模樣,金色的卷發鋪在枕頭上,很漂亮。她臉色慘白,右側肋骨下方有個碗大的窟窿,血肉模糊的樣子。手術機器人給她清洗了傷口,止了血,卻不敢縫合。


    那樣的傷口,多半是鈍器刺穿身體造成的。


    不等那邊的醫生說話,皮皮搶先開口詢問:“目測肝損傷接近百分之九十,需要基因修複。現場的醫療設備不行,趕緊換設備。有沒有人會做基因修複手術?”


    在場的醫生紛紛搖頭,一個個都耷拉著腦袋,表示“盡力了”。


    丘隊恰好趕到現場,皮皮衝通訊頻道裏喊道:“攔住他,別動那女孩兒。我跟母親學過一點基因修複手術的相關知識,等我過去。”


    丘隊在離醫療艙不遠的地方停住腳步。他聽見了通訊頻道裏皮皮的聲音,沒敢再往前走,望著醫療艙裏蒼白的女孩兒,心痛之餘,又在心尖兒上懸起了一絲希翼。


    為什麽,惡魔打響的戰鬥,懲罰卻由天使背負?


    五分鍾後,格鬥機甲將皮皮接到了救援現場。


    皮皮跳下機甲的時候,踉蹌兩步,差點摔了。麻藥沒有完全代謝,肩上的麻木勁兒太彪悍,連腿和膝蓋都給拖累了?


    幺雞上前扶住皮皮,學護士小姐姐的聲調問她:“要不要休息一下?”她知道皮皮是體力透支過度,需要休息、靜養,不是麻藥代謝的問題。


    依著皮皮的性子,這個時候肯定會拒絕休息。幺雞也就假惺惺地問一句,權當調侃。


    皮皮扶住幺雞的手腕,才勉強穩住身形,扭頭迴她一枚痞笑:“我要是死在幽靈港,記得把我遺體送進內港,我要同羽弗將軍並肩立在那裏,好歹做個紀念碑的小陪襯。”


    皮皮內視的角度,瞧見阿雲哆嗦了一下。他說:“我以為你臉皮厚成了牛津字典,要說自己想做英雄紀念碑呢。”


    皮皮:“……”


    到底誰想做英雄紀念碑。


    “你認識羽弗將軍?”同皮皮一起趕來的醫生,跟在她身後,用一種崇拜又謹慎的語氣小聲問她。


    “我舔著羽弗將軍照片長大的。”皮皮衝醫生賤賤地一笑,花癡的心心眼笑得醫生一個哆嗦,退開了半步,給肉麻的。


    皮皮聲音不大,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你死我活的敵意,融化在小丫頭片子不經意的玩笑裏。


    “我女兒還有多大希望?”丘隊乞求的語氣詢問皮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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