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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積木屋是個劃時代的創作。


    兩室兩廳的標準套房,拆卸後收起來不超過一千克,體積也就手提箱那麽大,裝在全地形摩托車的後備箱裏帶走,一點不占地方。(所謂的全地形摩托車,是指“水、陸、空”全地形。低空飛行可以,太空不能去,因為引擎馬力不夠。)


    晚上找到點位,把積木屋的手提箱拎出來,一鍵組裝就能房子、廚衛、家具一應俱全。室內外裝修風格都在模具庫裏,選好後等它自動組裝就可以了。模具庫以外“私人訂製”的裝修風格很貴,貧民很少幹這事兒。


    積木屋材質防火、防風、防盜、防竊聽,內設自控恆溫係統,不需要棉被啥的。出門備套積木屋,帶幾件換洗衣物、洗漱用品,拎個拖箱就能玩轉星際旅行。再懶一點,連衣服和洗漱用品都不願帶的,到店裏租台3d打印也能搞定。


    自從有了積木屋,人們就不再需要像地球人那樣,環球旅個行都要搞得驚天動地的。它簡直就是居家旅行、單身流浪、離家出走的必備神器。


    蓬萊星係的每個居住行星上,都有sky-park。積木屋作為貧民智慧,在每個星球上都很流行。


    皮皮這位塗山星的外來移民,也很喜歡這套裝備,就是貴了點兒。


    “雲叔叔,晚上好!我以為你離家出走了。”皮皮把摩托車停進車庫裏,拎出積木屋的手提箱出來,開啟組裝模式後將它推進了建房基座的卡槽裏。


    阿雲被皮皮那聲“雲叔叔”喊得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還好金屬球機器人沒雞皮,“你以為世人都是你,喜歡離家出走?”


    “我離家出走,還不是為了遇見你?”皮皮恬不知恥,迴眸朝金屬球笑一下,笑得賊賤賊賤的。


    “你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當然得遇見我。”阿雲內心默默地翻白眼。“你的電池板都是‘充電兩小時,通話兩分鍾’的嗎?能不能升個級?”


    “你不是召喚幺雞去接你了嗎?怎麽,它找了你一晚上?”等積木屋裝好,皮皮才連上個人終端,在跳出來虛擬電子鍵盤上選好裝修模具,一鍵開啟組裝模式。“再等兩分鍾才能住進去,你電量還夠嗎?”


    阿雲覺得她廢話,“嗯”一聲,沒說別的。等了好一會兒,他才不鹹不淡地教訓皮皮:“住在這種三不管的地界,你還裝逼耍酷、入夜不歸,嫌自己命長是吧?”


    皮皮肩膀狠狠地抽了一下,“呸”的一聲,給阿雲懟了迴去:“我迴來那麽晚,還不是因為你。我在學校找到一間人機交互的實驗室,還有很久以前遺留的實驗報告,打印版的,保存得不夠完善,我倒騰了好久才修複完全。出門天就黑了……”


    要不是她想盡早給阿雲做台擬人機器人,才不會為了幾份損毀的實驗報告操心呢。


    “所以呢?”阿雲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他見過離家出走的苦逼熊孩子,卻沒見過離家出走後像她這麽灑脫的熊孩子。


    皮皮父親鹿澤夕,是昆侖星上一所機甲報廢站的站長,管理兩名員工和三十多台機器人。那是蓬萊星係唯一一所廢舊機甲定點處理站,別的星係報廢不完的廢舊機甲也會送去那裏,收益相當可觀。她母親tiffany·miller(蒂凡尼·米勒)是名醫生,專攻基因修複,在昆侖星小有名氣。


    他們一家三口,在昆侖星的核心區,住著一套帶花園的大公寓,過著小富即安的日子。昆侖星是蓬萊星係的首府星,按理說各方麵的條件都還不錯,可惜屬於蓬萊星係,邊緣地帶的第十三星係。


    皮皮在昆侖星的時候,他父親不怎麽允許她出門。她兒時沒什麽玩伴,機甲是她唯一的玩具,也是她在學校之外唯一的玩伴。她在家除了拆機甲、裝機甲,就是禍害機器人。不然,她就得給母親做助手,喂兔子和小白鼠,跟她一起做醫學實驗。


    她討厭兔子和小白鼠,一如三餐都得伺候……她又是個不會伺候人的主,動物也不行。小動物們都給她伺候得,跟中了毒似的,三天兩頭的整窩滅絕。


    米勒醫生在自家花園的角落裏建了一間實驗室,她不去研究所的時候,就在那裏做實驗。可惜她在家裏進行的實驗,一半以上都是因為皮皮養死兔子、小白鼠無疾而終的。


    皮皮十八歲那年,報考了摩羯星係的機甲設計學院,鹿先生給她報了本星係的醫學院。皮皮一心以為,那隻是父親對她的考驗,所以醫學院的考試她也去隨便考了考。她從小就在母親耳濡目染的熏陶下長大,考醫學院對她來說並不難,除了對養兔子和小白鼠的深惡痛絕。


    兩個月後,醫學院和機甲設計學院,同時寄來了錄取通知書。


    鹿先生理所當然地沒收了機甲設計學院的錄取通知書,讓皮皮去學醫。


    離開蓬萊星係、進入伊甸園十二星係念書的學生,就再也沒有迴來機會。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送進十二星係念書,等同於送給了伊甸園,換哪家父母舍得?


    然而,創世紀曆經十八年,蓬萊星係獲得伊甸園高等學府錄取通知書的考生,總共不超過二十位。


    皮皮是唯一一位考進機甲設計學院的,還是自學成才。蓬萊星係的學校裏,沒有開設機架設計的課程,因為這裏沒有機甲製造廠,格鬥機甲都得從其他星係進口,太空機甲什麽的隻能在鹿先生的機甲報廢站看到廢品,或者是幾十年前的廢棄機甲站遺址。管控局的機甲都不常到居住行星附近來,通常在控製躍遷隧道的關隘區活動。


    海嘯式暴漲的成就感,將十八歲少年對“夢想”的憧憬推至狂瀾巔峰。父親收走錄取通知書,就好像憑空抽掉了她的衝浪板。夢想和海嘯一同跌入深淵,絢爛的幻影摔成一地殘渣,海浪席卷而過,殘渣和海沙一並不見了。


    皮皮一氣之下,把自己鎖在機甲裏,吃了三個月複合營養餅幹過日子,就是不去醫學院念書。


    她盜不走通知書,又擰不過老爸,隻能悄悄開著自己改裝的太空機甲,離家出走了。


    正常情況下,離家出走的熊孩子都會在嚐盡心酸之後,灰溜溜地迴巢。她卻憑著一手裝機甲的好手藝,把漂泊流浪的日子過得風生水起。除了改裝機甲、賣機甲,她得空就蜷在一所停課幾十年的廢棄學校裏,拷資料、做實驗,越戰越勇。


    這頭離家出走的熊孩子,能夠活得這麽好,也不能全怪她自己。她的偽係統阿雲,也為她叛逆行徑立下過汗馬功勞——指使皮皮設計格鬥機甲賣給球隊的,就是他。


    皮皮出走前,就查到塗山星有一所廢棄的星際航海學院。零星的資料記載,這所學校始建於三十年前,運營兩年之後,因為蓬萊星係的“限空令”招不到學生,最終關門大吉了。這所學校,曾開設過許多與星際航海有關的課程,包括機架設計、人機交互等專業。


    所以,皮皮離家出走後,想都沒想就“偷渡”進了塗山星。


    誰知道,她的機甲還沒開進塗山星的大氣層外,就被阿雲係統綁定了。


    皮皮被係統綁定的時候,三分鍾內兩眼昏花,腦海裏閃過無數太空戰的畫麵。她以為自己得了什麽絕世神功,差點把機甲開成小行星,直接撞進了塗山星的大氣層。


    她這一撞,害得離她最近的幾顆人造衛星上,警報器同時響了十五分鍾。巡邏隊趕赴現場修了三個小時,不知道出了什麽故障。


    皮皮黑網的技術出神入化,巡邏隊十五分鍾後才趕到現場,她連蛛絲馬跡都抹幹淨了。


    就這樣,皮皮帶著她的“絕世神功”,開進了塗山星。


    星際航海學院裏殘存的教學資料和廢舊的實驗室,就像她的新大陸一樣,她每天的空閑時間全都耗在裏頭。用她安慰自己的餿雞湯理論這件事情:“麵對浩瀚宇宙,人類從來不覺得自己無知。越無知,越好奇,越好奇,越想探索,反而越戰越勇。


    “隻有當我們漂泊在人類文明的洪流中時,才覺得自己渺小。”


    “從出生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在跟自己博弈、跟父母擰巴、跟朋友、夥伴相互利用、跟世界的違和及命運的不公對峙一生,無非是想為世界留下幾道正確的命題,證明我是對的,證明我立足於人類社會,證明我是天生政治性的動物,證明我所做的一切都能成為被服從的指令。我們深感無助,所以需要證明。”【注】


    “可是,曆史洪流滾滾而去的時候,一切都是煙雲。是非、正誤與白骨一同淹沒在時空裏,腐敗成塵埃。更多的人,連命題和白骨都沒有,更別提塵埃了。”


    “然而,幾乎所有人都忘了,人類文明始於好奇心。推動人類曆史的引擎,不是那幾道正確與否的命題,是永無止境的探索,以及我們不曾停息的腳步。”


    “我想留下一架機甲送進博物館——一架出自蓬萊星係、由我設計的機甲,一個被賦予了好奇心、卻沒能到達終點的實驗品。讓它告訴未來,我曾在這裏仰望過星空,我曾為看不到盡頭的星雲塵埃築了一段鋼筋鐵骨,送我的夢想上路。哪怕它走遠的一天,會將我和我的機甲一起遺忘,但是我們在路上。”


    “那時,就算所有的一切都已杳無蹤跡,杳無蹤跡的過程也是有意義的。”


    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大多不知虎為何物,更不知道天地幾尺幾仗。


    阿雲每次想起皮皮的餿雞湯,都是一臉牙疼的模樣。


    “所以,你很快就會有一台新的機器人外化身體了。”皮皮得意洋洋地推著金屬球進屋,給他看了自己複雜得無與倫比的機器人設計圖。


    阿雲瞅著設計圖,差點以為自己電路抽了。他心想:“我還是做個金屬球吧。那台機器人的電路圖,繞得給跟打絞的毛線球似的,確定走路不會絆腳嗎?”


    皮皮裝機甲的技術一流,設計機器人簡直慘目忍睹,阿雲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bling-bling一金屬球,簡直審美成謎。


    幸虧當初幺雞隻是原地解體,部件找迴來裝好就能用。缺點可塑材料,她自動縮小一圈還是原來的模樣,看起來骨感一點而已。如果要讓皮皮重鑄幺雞,蘿莉“複活”之日,肯定當場把自己燒短路,拒絕開機。


    “等你機器人升級擬人版,再給我換機身吧。這幾天,你好好研究機甲。”阿雲點開投影,是昨天晚他在廣場上看到的新聞。投影在客廳的背景牆上,落成了立體影像。“這位名叫‘赤霄’的執政官被流放了,七天後抵達塗山星。他一定想要離開這裏,還需要一架太空機甲。不管有沒有火力,隻要燃料充足,能支持三五次緊急躍遷,他都會出高價購買。”


    “所以,我需要做一個太空機甲的設計方案?”皮皮盯著屏幕上的赤霄,第一次覺得腳邊的金屬球高大,又偉岸。


    “所以,你需要放棄沐橙那個養不家的白眼兒狼。”阿雲毫不客氣地涮黑了沐橙。


    “等他離開塗山星,我要再去哪裏找金主?”皮皮用一種“我不跟智障計較”的眼神光,斜斜地睨了阿雲一眼,笑他目光短淺。


    阿雲:“……”


    麻煩你,傻妞,再做個“一次性宰夠冤大頭”的營銷方案好嗎?


    注:“人是天生的政治動物”——亞裏士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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