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朝會開始的同時,後宮的正旦拜年禮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宮妃們都穿著新衣,有品級的穿的更為正式,衫霞帔,下著鞠衣,戴九翟冠,而沒有品級的穿著就差不多了,對襟襖,頭戴棕帽,全套的頭麵……沈汀年起晚了吃了一點粥就去了後殿與太孫妃等人一起參加。


    除了太孫妃戴著九翟冠,其他人都是黑紗棕帽,一眼瞧過去,差不多的身量,統一規製的常服,不同的各自的頭麵,沈汀年實在不想滿腦袋插滿了頭飾,就顯得略微樸實。


    因宮內並無皇後,坤寧宮空置著,後宮以嫻妃娘娘為尊,內外誥命夫人都是先來拜嫻妃娘娘,然後由嫻妃娘娘領著眾人去空置的坤寧宮,拜那裏頭供奉的先皇後真容圖。


    宮外頭來的都是侵晨而起的外命婦們,沈汀年沒有瞧見琮王妃,應當是請了假,若不是她請不到也不想來,大年初一的要在寒風裏不斷的走路,又是下拜又互相恭賀新禧,她半點沒有覺得歡喜。


    但是不管多麽的寒意侵人,所有人按序魚貫而入的行完禮,從坤寧宮出來,誥命夫人們還要去東宮朝拜太子妃,還有太孫妃……沈汀年她們是太孫宮的沒有嚴格規定要去拜太子妃,但是太孫妃要去,其他人也隻能跟著,反正折騰了這麽久也不差這一趟了。


    等徹底結束,眾人拖著疲乏的腳步迴到太孫宮,挨著沈汀年的陳語意好心的提醒:“今年沒有去乾清宮朝賀……”


    沈汀年精神一震,是的,宮裏拜年也是有講究的,她們身為後輩首要就得給皇爺拜年,而且是三跪九叩的大禮。


    陳語意隻說了一句就自然的放慢腳步,拉開和沈汀年的距離,前頭的葉氏姐妹手挽著手,說說笑笑的並沒有察覺。


    難道皇上真的病重了?如此猜想著,堵了一早上的氣消了許多,沈汀年自己也知道從昨晚到現在就確實很煩躁……


    與眾人分開而行時,沈汀年單獨走的是往正殿的路,趙婧儀被眾人簇擁著而行,她突兀的側頭看向了沈汀年離去的方向。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的感受到忌妒二字帶來的傷害,今日的朝賀她以正妃之尊率領太孫宮眾人,可那些誥命夫人的眼睛像是烙印在沈汀年身上一樣。


    “太孫妃當心腳下。”


    走在她側方的束又蓮不冷不淡的提了個醒,兩人眼神對上,又很快各自撇開,趙婧儀笑了一整天,臉都僵了,她望著自己前頭的路,還是笑:“束側妃才要慢行,路滑。”


    再走快兩步就要越過她去領頭了。


    束又蓮輕笑道:“習慣了,我就喜歡走得快。”


    聞言,趙婧儀搭著身邊侍女的手刻意放慢了腳步,心口炙燒的那團火叫她寢食難安,但是理智卻牢牢禁錮著她的言行。


    束又蓮慢慢也冷靜下來,她心中燃燒的妒火絲毫不下於趙婧儀,甚至更甚,早上看見安然無恙的沈汀年,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沉不住氣,明明昨晚安排的萬無一失……帶著滿腔疑惑不解迴到住處,沒等她主動問,秦嬤嬤就把原委說了。


    “撞見了太子?”束又蓮簡直氣無可氣,“然後好死不死的那個掌燈宮女就被他帶走了?”


    秦嬤嬤點點頭,“算她沈氏走了運,迴太孫宮的幾條道都安排了人,偏就沒逮到她……”


    束又蓮冷哼一聲,“蠢貨,哪裏是她走運,分明是有人在幫她!”


    “這怎麽可能……”


    “這件事你立馬處理幹淨,那個宮女——”束又蓮打斷她,當即下了狠心,“絕不能留。”


    秦嬤嬤一時間沒搞懂束又蓮憑什麽這麽篤定,她壓下疑問道,“娘娘放心,別說沒人查這件事,就是查到那個宮女頭上,她也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事實上沒有等她們處理,那個宮女從東宮迴來之後就自盡了,她自知一生已毀,也不想給受製於人的家人帶去麻煩,幹脆利落的尋了死。


    與此同時吩咐人去打聽她下落的沈汀年並不曉得,那個走錯的路並不是走錯,而她的不苛責和憐憫之心讓那個惶惶怯怯的宮女懸崖勒馬,迴了頭,可隻有沈汀年重新迴到了原處。


    ###


    “主子,要現在就換衣服嗎?”


    沈汀年站在妝台前眉頭深鎖,聽見碎燕的聲音半響才抬了抬手,“換吧。”


    菁菁和菲菲忙也上前來幫著一起,她們很敏銳的感受到沈汀年現下心情比早上出去要好許多。


    情緒這種東西如果不遮掩就很容易知道。


    換完衣服就是吃飯,沈汀年也餓了,吃了足足一碗半的飯,然後端著湯歎了口氣,舉著湯勺替她填湯水的碎燕不明所以,忐忑的問:“主子,怎麽了?”


    “人隻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沈汀年以為濮陽緒會相信她,是她自己願意相信對方相信,可一晚上過去了,說好的一起守歲也不來了。


    昨晚她處境那麽危險,前有狼後有虎,也不見他出來英雄救美……越想越氣,可氣完又無奈,濮陽緒又不是她一個人的,與仁武帝比起來,她算是誰啊!


    眼看著沈汀年一會兒唿哧唿哧的喝湯,一會兒筷子夾菜,動作時而氣唿唿的,時而有氣無力的……精彩的叫她們幾個人猜不透這究竟是在想啥。


    沈汀年反反複複的把濮陽緒從壞到好,從好到壞評判了數個來迴,儼然沒有察覺自己在幹什麽。


    茶水房裏,菁菁端了吃食進來給不當值的寒莓,兩人閑聊了會兒天,菁菁把沈汀年的異常小聲的說了下,“晚上你當差注意點,感覺從昨天開始主子就怪怪的。”


    寒莓:“啊。”


    她一拍腦門,激動了:“情竇初開!”


    菁菁嚇了一跳,一口白麵饅頭卡喉嚨了,噎的直瞪眼:“唔唔唔唔?!”


    “沒錯了,主子喜歡殿下了!”寒莓看著同樣激動的菁菁,大受鼓舞,“昨晚殿下沒有消息傳來,主子一晚上沒睡呢,今早也不見陳公公他們來傳話,主子能不氣嗎!”


    菁菁胡亂的揮舞著手,也不見眼前人幫她把茶水推過來,靠著頑強的意誌力生生把噎住的饅頭咽下去了。


    “別激動,別激動,我知道我分析的對……”寒莓拍了拍她的肩膀,掃了一眼外頭,壓低聲音,“這事得保密。”


    一牆之隔,聽得清清楚楚的沈汀年和碎燕麵麵相覷。


    “咳……”碎燕保持微笑,“主子要看書,還是先睡一會兒?”


    沈汀年也牽了牽嘴角,迴了她一個更僵硬的笑:“我看一會兒《大周風華誌》,你們忙去吧。”


    碎燕退出來臥房,沈汀年半響都沒有動彈,側耳細聽著碎燕轉進去茶水房吩咐菁菁她們做事。


    待四周真正的安靜下來,她起身穿過花廳來到書房,推開正麵的窗,視線內的那扇窗關的嚴嚴實實的,室內的暖意瞬間消散。


    沈汀年呀,沈汀年……宮中千門複萬戶,君恩反覆誰能數。


    ……


    太孫宮正殿,揮手讓來朝賀的諸人都退下之後,濮陽緒立即在椅子上癱下了,徐肆和陳落湊上來替他解冠寬衣。


    他乏的手指頭都不想動,闔目休憩,眼皮下一抹烏黑,徐肆心疼的跪在他腳邊替他揉腿,動作也不敢太大,陳落那邊招唿人上了飯食,又有侍女過來伺候濮陽緒潔麵淨手……濮陽緒臨睡前從模糊的記憶裏終於想起了沈汀年。


    他連眼都睜不開,含含糊糊的隻說了幾個字:“召,沈……”


    自詡耳朵尖的徐肆也沒聽清,兀自琢磨:找,誰?找誰呀?


    “召沈婕妤。”


    “哦……對對。”徐肆眼前一亮,就是這個,“我果然沒聽錯。”


    陳落:“……”


    “讓人去傳話,還是我親自去趟?”徐肆覺得沈汀年這個人有意思,有前途,得抓牢了,他問的過於明顯。


    “那你去吧。”陳落忽而眼目一轉,略帶了些笑意。


    徐肆由衷的高興,笑憨憨的點了點頭。


    ……


    “主子身子不舒服,不便伺候殿下,還請公公代為傳話。”


    徐肆從未吃過閉門羹,所以他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堵在門口說這句話的碎燕啥意思。


    他遲緩的收斂了笑容,關心道:“這……可需要殿下傳太醫來看看?”


    碎燕搖頭,“尚不需要。”


    “既是不需要太醫探脈,那……”徐肆終於轉過彎來,見碎燕端著客氣的笑,眼睛卻眨得飛快,他懂了,“我會如實稟告殿下的。”


    於是,大年初一的好日子,徐肆開啟了他的跑腿之路,晚膳時分濮陽緒醒來,聽了他的迴話,讓他帶著新年賀禮去請人。


    然後,禮物被收進去了,他依舊被攔在門外頭。


    濮陽緒飽餐一頓之後心情上佳,看著沒把人請來的徐肆,“她說什麽了?”


    往返幾趟之後,徐肆吸溜著鼻子,凍著了,“沈婕妤說,殿下可召其他人。”


    死寂。


    濮陽緒瞪著他,臉色難看。


    徐肆:“?”


    濮陽緒一字一句問:“她讓我,找別的女人伺寢?”


    徐肆想哭:“……”這有什麽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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