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兩。”


    謔,獅子大開口。


    濮陽緒沒吭聲,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出這筆錢,沈汀年卻在他考慮的瞬間,又改口:“五百兩。”


    “你真敢加。”濮陽緒提醒,“也不怕我現在就翻臉走?”


    沈汀年挑釁的昂了昂下巴,“走唄,不攔著。”


    濮陽緒舍不得銀子,一百兩都要考慮,更別提五百兩了,但是見沈汀年眼底帶笑,揚眉吐氣,便如何也不想落了下風,他摸了摸身上,沒有什麽值錢東西,最後把手上唯一的一枚銀戒,上麵還嵌有綠鬆石,褪下來遞給她,“用這個抵。”


    “成交。”沈汀年接過去,當即就往自己的大拇指上套,竟然也帶的合適,這本是一枚尾戒,她轉了轉戒指到正麵,對著光線瞧著綠鬆石透翠帶紋路,便抬起手細看,“這石頭透翠綠色,還有龍紋,值不少錢呐。”


    “自然值錢,”濮陽緒道,“這是能號令大周所有兵馬的軍令龍符,以前是歸大周兵馬大元帥所有,用的是白玉虎紋,後來軍製改革,就收迴來了。”


    換言之就是皇權做大,收迴了外放的一切兵權,大周四境的軍營都不能互相調換營地,各個守城將軍也不能擅自調動兵馬。


    沈汀年動了動大拇指:“多謝殿下。”


    濮陽緒唿吸一滯,瞪大眼睛道:“你還真敢收啊?”


    “這有什麽不敢的?”沈汀年奇怪的也瞪大了眼睛,“是殿下自己要抵給我的。”


    濮陽緒胸口疼,頭疼……哪哪都疼,他伸手拍拍桌子,“別鬧,快還我。”


    “不。”沈汀年轉身就往外走。


    眼看那號令天下調兵遣將的兵符被她揣走了,濮陽緒哭笑不得,起身追上去要奪迴來,沈汀年卻靈巧的一轉身,從門口又繞迴來了書房另一邊,隔著一排書架躲他,他往左,她就往右,逮了兩下沒逮到。


    一個星眸熠熠,一個笑顏如花。


    她還挺得意。


    濮陽緒驟然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向左邊丟過去,沈汀年本能的往右邊偏了下身體,下一瞬就感覺一道淩厲疾風而至,濮陽緒單手拉著她往懷裏控住,抱著她一個旋轉,人就從左邊到了右邊,抬起右手來剛好接住了那本被丟出來的書。


    這一招實在漂亮,看的沈汀年不禁傻了眼。


    “你跑呀,你還能往哪跑?”濮陽緒把手插迴書架上,握著她胳膊的手往下落在腰間,另一隻手也懷上去,這下是真的禁錮的牢牢地。


    沈汀年卻沒有束手就擒,抬起腳就往他靴子上踩,力道又大又兇,濮陽緒左右腳換著提起來,沒被踩到,卻有些沒法子:“好好,你厲害你厲害。”


    沈汀年美目一轉,笑著停下來,她既然高興了自然也就願意親近他,雙手扒著他肩膀,主動問他:“要我做什麽呀?”


    尾音呀字往上挑,聲音又好聽又快活,濮陽緒耳朵都酥了半邊,抱著她又轉了個身,他抬腳往左,她跟著抬左腳,他抬右腳,她也抬右腳,兩人步調一致的走迴了軟塌前,瞬間心照不宣的清趣逗彼此都樂不可支。


    這一處軟塌靠窗,濮陽緒壓著她倒下去的時候,伸手到窗口處,打了個響指,守在窗外的暗衛立馬將卷好的圖卷放在他掌心。


    沈汀年躺在榻上,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好奇的看向那圖卷。


    濮陽緒單手打開之後,兩手抻著,教她能看清楚明白,“這是什麽?”


    “指路圖啊。”沈汀年不假思索,然後伸出那戴著戒指的手摸上圖卷,“這地方看著眼熟,是西南邊境的山脈,叫什麽來著——”


    “西蓮山。”


    “對,西蓮山。”她的指尖沿著圖中的主要脈絡走了一圈,從最下角到最上角,然後停住,沈汀年彈了彈手指,那捏著邊角的大手就往後讓了讓,她卻還是用手指頭彈他的指甲蓋,“你都知道幹嘛問我?”


    “你看這圖指路到西蓮山什麽位置?或者說,要這圖找什麽?”


    指路圖就是指路,為了抵達目的地,沈汀年眨了眨眼睛,細看起來這圖來,此刻為止她都沒有發現自己認得這種指路圖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濮陽緒也沒有提醒她。


    這種用細線勾勒山脈河流,圖中沒有出現過一個字的指路圖,他琢磨了好幾個月才看懂,然而沈汀年一眼就看懂了。


    “不對,這不是完整的圖……”沈汀年來迴看了兩遍,還轉了轉腦袋,歪著脖子轉換視角,最後她兩隻手都抬起來,動了動手指,濮陽緒默契的把圖放開就讓她接管了。


    她仰躺著,兩手轉了轉,又翻了個麵,最後兩手交叉徹底轉換了圖卷正反,她盯著背麵空白看了看,又靠近鼻子嗅了嗅,輕聲道:“讓人打盆水來。”


    濮陽緒當即就喚道:“陳落,打水進來。”


    “起開,起開——”沈汀年喜歡有趣又有挑戰的事兒,此刻注意力完全被圖卷奪走,她踢了踢腳,十分不客氣的把壓著她準備隨時要欺負一番的濮陽緒踢開了,後者難得的挨踢沒吭聲,跟著她下了軟塌,又走到案桌處。


    陳落親自端了一盆水進來,整個後罩房已經沒有其他人了,自然除了守著的暗衛。


    沈汀年手指頭點了點書桌,陳落把水盆放在桌上,好在書桌夠大,他也沒敢逗留就退出去了。


    把圖卷平鋪著浸入水中後,沈汀年兩隻手也泡在水裏,摸了摸空白處,果然有些黏黏的,她立即又把圖卷拿出來,“去拿我臥房裏的一盒珍珠粉過來,快去!”


    濮陽緒:“……”


    好在他已經看懂關竅了,就不計較她敢指揮自己跑腿了。


    書上記載墨魚墨配魚骨膠書寫的東西幹透之後會隱形,遇水之後會重現黏性,這個時候隻需鋪上一層薄薄的粉,就會顯露痕跡。


    沈汀年的珍珠粉又白又細膩,撒上去剛剛好。


    濮陽緒已經在她身邊站定,隨著她一起看向桌上顯露的圖案,也是一幅指路圖,但是更加的難懂,大抵是年份久遠,魚骨膠的黏性恢複的不那麽好了,也或者是這份圖在這八年間遭到了磨損,以至於直線都會斷層,有的地方還凹了一大塊……


    “看懂了嗎?”濮陽緒記住了圖畫輪廓,一點沒看明白,隻能寄希望於沈汀年。


    沈汀年遲疑的點了點頭,沒有答話,而是從一旁抽出一張畫紙,挽起袖子,太過認真投入的她完全沒有多想,就在濮陽緒的眼皮底下,將完整的圖繪出來了。


    “!”自詡聰明絕頂,從小受盡誇讚的太孫殿下感覺到了危機感,這個人畫的一模一樣也就罷了,還把斷層缺口都補上了,最最讓他吃驚的時,她把正麵的圖也畫出來了。


    她剛才看了多久?一盞茶不到吧?就全記下來了。


    正反融合一起之後,脈絡清晰,走勢也很明朗,沈汀年琢磨著,心裏有了答案,她放下筆,神清氣爽,心情愉悅。


    濮陽緒剛從震驚的情緒裏強行脫離,準備認真看圖,但是眼睛不聽指揮,隻落在她微微勾起的唇角,那雙漂亮的眼眸轉過來看他,她問他:“好看嗎?”


    “咳——”濮陽緒飛快的看向桌麵的畫,掩飾性的輕咳了一聲,“還——還不錯吧。”


    沈汀年不滿意,“我畫的這麽好,就還不錯?”


    原來是問畫——虛驚一場的濮陽緒忙點頭,“好看,畫的非常的好!”


    “算你有眼光,那就便宜些,一百兩賣你吧。”沈汀年在對方錯愕的眼神下,飛快的把墨水幹了的圖畫卷起來,一手托著畫,一手掌心向上要錢。


    “沈—汀—年!”濮陽緒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沈汀年笑的無辜,“不買就算咯。”


    “買。”雖然他在沈汀年畫的時候也記下來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買……果然,沈汀年開心的朝他懷裏蹦躂,“快拿銀子來,我要,我現在就要。”


    “給,給——現在就給。”濮陽緒忍無可忍的把人鎖在懷裏,低頭親了下去。


    那整日大開的窗,悄悄的被人關上了。


    隔間花廳也靜悄悄的,隻是大敞著的門無聲的合上。


    分明還是傍晚,卻已經進入了旖旎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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