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徐肆,就是陳落這會兒都對沈汀年有些莫名的信任,一則是她表現的太過鎮定從容,二則她願意守在已經陷入昏迷的太孫殿下身邊。


    所以領了命令的徐肆趕緊忙活起來,大量的艾草被運送到南台,然後以竹裏館為中心,每半個時辰就在各處用艾草熏蚊,與此同時,還讓太醫院照方子趕製薄荷清涼油。


    做這些事情都是徐肆在做,沈汀年在指揮,而太孫宮裏的動靜自然被人都瞧見了,有人來問,徐肆說是為了防時疫過人,大多是不信的,但是這不妨礙她們迴去就跟著用艾草熏掃各處,然後找人去太醫院傳話,要第一時間領那所謂的清涼油用……人便是如此,寧可錯信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冒險。


    涵元殿那邊聽說了,倒是沒有過多幹涉,這整些事情做,比一個個沒事待著恐慌鬧事要好。


    “皇上,雖隻清查出兩名宮女,但是為了龍體著想,還是即刻迴宮避疫……”嫻妃已經規勸了好一會兒了,但是仁武帝從聽她稟報之後,就隻下令讓人去清查南台所有感染時疫的人,並沒有打算立即離開南台。


    之前嫻妃她們查的都隻是宮人,仁武帝下令之後,是所有人,駐守南台的軍隊,還有禦林軍……


    “朕有龍氣護體,豈會被這小小時疫嚇倒。”仁武帝曾經南征北戰,瘟疫也碰到過幾迴,他無所畏懼的揮了揮手,“而且聽太醫院的馮太醫迴稟,這瘴瘧傳染並不厲害,在南邊每年都有人得,等夏日一過,時疫自會消解。”


    “可如今也不知道這時疫究竟是如何過人的,”嫻妃還是不放心,可她又做不了仁武帝的主,隻能盡心盡責的勸他,“馮太醫是說了傳染不厲害,卻也說了感染上的大多會撐不過高熱就——”


    死這種字眼在宮裏是忌諱,在禦前更不能貿然說,嫻妃是知書達禮溫婉賢淑的才女出身,懂得言語避諱,她懷柔的勸說如預期一樣沒有取得多大作用。


    就在她準備無功而返的時候,福安匆匆迴了涵元殿,神色不太好的衝仁武帝行了禮,然後道:“奴才剛從太醫院那邊得到消息,太孫殿下他——染上了瘴瘧。”


    “啪!”


    仁武帝直接摔了筆,他本坐著批折,一下子站起來,“什麽時候的事?他早上不是還來過涵元殿——”


    “奴才也不知具體情況,已經傳了人去問話,如今最要緊的還是請皇上由馮太醫請脈。”福安說到這自己打個抖,顯然是有些恐懼的,畢竟他們早上都與太孫接觸過。


    仁武帝皺著眉,縱然是真的不怕死,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胡來,“傳馮太醫進來。”


    這一來嚇的嫻妃又不敢走了,既不能勸得皇上離開,也隻好一起留在南台了。


    在馮太醫進來請脈時,仁武帝改變了原先的想法,當即又吩咐福安傳旨:“南台所有感染時疫的一天之內全部挪出去,除了禦林軍,其他人全部原地隔離閉門不出,日常所需由禦林軍配送。”


    吩咐完之後,仁武帝看著替自己診脈的馮太醫,問道:“太孫那邊的情況如何?”


    “迴皇上的話,太孫情況尚好,隻出現低熱,微臣已經配好了藥,讓人送去了……”


    “不管用什麽方式,朕要見到康健如初的太孫!”


    “微臣遵旨!”


    讓眾人舒了一口氣的便是仁武帝果然沒有染上,除了鬧肚子有些肚腹不適,並無其他。


    涵元殿全麵戒嚴,仁武帝打定主意不走,底下人就跟著叫苦了,她們想走也不敢開口,隻好躲在房間等待時疫風波過去。


    而得了旨意要閉門不出的太子倒是沒有什麽異議,他偏殿內正好召了三位新送進來的美人,這時疫絲毫不影響他顛龍到鳳,醉生夢死。


    之後幾日南台陸陸續續被送出去的宮人達到三四十人,其中還有好幾個妃嬪感染了時疫,兩位仁武帝的妃子,兩位太子的侍妾……全都毫不留情的被送走了。


    如此,唯一還在南台染病的人就隻有太孫殿下一人,而除了竹裏館和太醫院有人知情,再無其他人知道了,仁武帝下了命令封口,派了馮太醫主理此次時疫和救治太孫殿下。


    這天晚上,玉閬苑被塞進了一張紙條。


    自從三日前仁武帝下旨南台全員禁足,以防時疫擴散嚴重,太孫側妃束又蓮就被迫在寢殿內待著,白天練練武,晚上就睡覺。紙條遞到她手裏時,秦嬤嬤一臉嚴肅。


    “什麽消息?”束又蓮隨口問了句,然後一打開紙條整個人都呆滯了。


    “娘娘……”


    秦嬤嬤上前一步扶著她胳膊,怕她會做出什麽舉動,果然下一瞬束又蓮就要往外跑:“我要去看他,不可能的,他怎麽會染上……”


    “娘娘,你冷靜些,現在不能去啊!”


    秦嬤嬤牢牢抱住她的胳膊,但是束又蓮力氣也大,連拖帶拽的兩人越靠殿門越近,在內室鋪床的侍女們聽見動靜,立刻出來幫著秦嬤嬤一起攔住她。


    “娘娘,玉閬苑與竹裏館隔的太遠了,現在所有的船都被封鎖住了,我們根本去不了……”


    “娘娘去看了又能如何呢?能救他的隻有太醫,而太孫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熬過去的。”


    “再說,皇上對他極其寵愛,肯定會想辦法……”好說歹說,總算把人勸冷靜了,秦嬤嬤急得出了一臉的汗。


    “太孫染上時疫了,太孫妃她們可知道?”束又蓮甩開秦嬤嬤等人之後,也不再往外衝,她待不住的原地走來走去。


    秦嬤嬤搖頭,“皇上封鎖了消息,知道這個事情的人肯定寥寥無幾,我們能得到消息是因為——”


    束家掌兵權,禦林軍裏少不了他們的人,傳個消息沒什麽難的,但是趙家和葉家可沒有這個實力。


    而如今能在外頭行走的就隻有禦林軍。


    “太孫妃她們肯定是不知道的。”


    相當自信的秦嬤嬤卻不知道隻要錢給的多,命都能買來,消息自然也可以。


    住在荷花苑的葉詩也隻比她們晚了半刻鍾得到消息。


    唯獨趙婧儀她沒有通過外頭傳進來的消息,而是自己猜到的,禁令下發之前,她原本就在船上,正要去太子妃那邊請安的,湊巧的看見了齊嬤嬤請了太醫院的人去竹裏館,兩隻船在河麵上相遇了,齊嬤嬤沒顧上她,連招唿都不打就走了。


    半個時辰後,太子妃的船從涵元殿出來也是匆忙趕往竹裏館,趙婧儀在太子妃的住處幹等了半個時辰,遣人去問才知道,太子妃去竹裏館。


    察覺到事情不對勁的她當即就決定去竹裏館看看,船行到地方卻被人攔住了,不讓她們的船靠岸,趙婧儀還想周旋一番,一聽是太子妃下的命令,隻好做罷。


    後來船往迴走,行到半路就遇上禦林軍驅使,禁令一下,誰都不能隨意走動。


    ###


    “馮太醫,太孫到底為什麽一直不能退熱?”


    三天了,太孫一直陷入低熱昏迷,喂進去的藥半點沒有起作用,太子妃急得口內生瘡,三天沒有睡好的臉色又憔悴又疲憊。


    馮太醫也麵露難色,太孫感染瘴瘧爆發的其實並不嚴重,據他所知,被挪出的染病宮人全都出現了‘打擺子’的症狀,幾乎藥石無醫,少量用了藥的也隻維持現狀,吊著一條命,反複的高熱退熱……但是三天了,太孫一直沒有退熱,還處在昏迷狀態。


    “微臣再與其他太醫想想辦法……”馮太醫擦著額上的細汗出了內室,在隔間外與其他候著的太醫商量用藥。


    隔著屏風能聽見他們細微的聲音,有時候還會起爭執,大抵是見解不同,太子妃眼裏全是焦急之色,又沒有辦法。


    “你在做什麽!”


    本就焦急上火的太子妃眼風裏掃見有人在搬動太孫,細一看是太孫婕妤沈氏,她怒道:“留你在這伺疾,不是叫你添亂的,太孫還發著熱,你還挪動他——”


    “嬪妾是在伺疾啊。”


    沈汀年動作不停,托著濮陽緒的上半身靠著自己肩膀半坐起來,頂著巨大壓力在一旁幫她的徐肆都不敢去看太子妃的臉色。


    隻有端著湯藥的陳落是沒有動的。


    “殿下躺著灌藥容易嗆到。”沈汀年抬了抬手,在太子妃冷厲的目光下,示意陳落把藥端近一些,她要親自喂太孫喝下去,“嬪妾這樣方便喂藥——”


    啪嗒——碗摔了,藥灑了,收迴手的太子妃對沈汀年起了殺心,“這碗藥有問題。”


    徐肆沒繃住臉上的肉抖了抖,陳落卻是在懊惱自己怎麽沒護住藥碗,沈汀年很淡定的否認,“這是馮太醫開的方子,同昨日一樣的藥。”


    “是不是同一樣的藥,你以為瞞得過馮太醫查驗嗎?”太子妃反問。


    而她如此篤定的態度倒叫沈汀年無奈了,的確,經不起查,藥雖然灑了,廚房裏的藥渣也處理好了,但是藥汁還在地上,短時間內不會幹,藥碗裏也有殘留……


    靠在她懷裏的濮陽緒身體很熱,這一會兒功夫燙得她也出了一身的汗,沈汀年思忖著選擇了實話實話:“三天了,殿下還是沒有退熱,定然是太醫們沒有用對藥,嬪妾……略通醫理,便照著所讀醫書裏的古方配了一副藥——”


    “荒謬!你簡直膽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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