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道:“那就她吧。”


    濮陽緒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咽了下去。


    太孫妃的人選是皇爺親自定的,他之前沒有反對,現在臨時起意擅自更換……太子妃肯定是攔不住他,隻是再去找皇爺說這件事的話,以皇爺的性子不一定會同意,到最後反而還會牽連到沈汀年頭上。


    他垂眸看著杯中的茶水,茶微涼,香氣已散,自記事起,他經曆不算多,但從來沒讓自己委屈過。


    “母妃——”


    “管嬤嬤,你把人都帶迴去吧,稍後會有擬好的入選名冊送過去。”


    太了解兒子脾性的太子妃當機立斷的吩咐起來,管嬤嬤是她派過去甄秀宮的,自然非常聽她的話,立馬就把秀女們往外帶。


    濮陽緒還不至於當眾和太子妃對著幹,等人都走幹淨了,他才把手裏的茶杯放迴桌上,發出了輕微的磕碰聲。


    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太孫教養極好,宮裏人都曉得。


    “你想說什麽?”


    “茶涼了,換一杯吧。”濮陽緒站起來,滿臉不高興,忍著沒發脾氣已經是在太子妃跟前克製了,受寵長大的太孫本性並不跋扈囂張,但是也免不了還有些孩子氣。


    順著就高興,逆著就甩臉。


    “一個太孫妃之位就值當你生悶氣了?”太子妃把人叫住,一邊使了個眼神讓人重新沏茶進來,又好言好語的哄他,“母妃先問你,如何就看上那沈家姑娘了?”


    “你怎麽知道她是沈家姑娘?”濮陽緒重新坐迴去,聲調平板得很,聽起來還是不高興呢。


    “你說為什麽,為了給你選幾個合意的人,三月到現在我都沒睡好過。”太子妃歎了口氣,她派了自己身邊的管嬤嬤去甄秀宮就是為了把好關,這候選的每一個秀女她都仔細考察了,稍有不合的就讓人刷下去,能留下到今日殿選的都是挑不出毛病的。


    濮陽緒立馬不冷著臉了,也意識到自己不該衝太子妃生氣:“母妃,兒臣錯了,就是你剛一下子就把人都趕出去,我還沒來得及多看幾眼……”


    “等把人收進你的太孫宮,你想看多久都沒有人管。”


    太子妃沒好氣的點了點他的腦袋,“多大的人了,連這點事都不明白,你喜歡就想要,還一廂情願要給人太孫妃的位置,也不想想人家願不願意。”


    濮陽緒不同意了,哼道:“你怎麽知道她不願意?”


    太子妃搖了搖頭,算是看明白了,碰上喜歡的人再聰慧的孩子也傻了。


    “滿殿三十多個秀女,你看誰簪花了?”


    問完也不等他細想,太子妃認真道:“唯她一人,簪花行為雖並無不妥,但是辛夷花豔麗奪目,殿選如此嚴肅之日,她恣意高調,明顯是刻意為之……”


    而有心要競選太孫妃就該端莊淑儀,不說趙婧儀,其他有心之人哪個不是規矩本分的。


    在甄秀宮裏一直低調沉靜的沈汀年卻在今天舉動反常,既是存了心思招惹濮陽緒,也是在暗示了她不爭太孫妃之位。


    太子妃浸/淫後宮幾十年,底下那些人什麽心思瞞得住她的眼睛?


    濮陽緒這會兒哪能不明白,一下子不說話了。


    “這份入選名冊你看看,有沒有剛瞧上眼的沒在上頭。”


    早就草擬好的一份清冊由內侍呈遞過來,太子妃氣定神閑的重新喝起了茶。


    濮陽緒剛除了多掃了一眼趙婧儀,滿心滿眼都在沈汀年身上打轉,哪裏瞧過其他人,所以冊子翻看了一下,不甚在意的合上:“把貴人改成婕妤吧。”


    人不稀罕太孫妃,他不硬塞,但是貴人委實不合她,太卑微了。


    太子妃笑了笑,哪裏會不允,“你高興就好。”


    ###


    翌日,沈汀年在被告知自己封為太孫婕妤之後,簡單收拾一番就可以出宮迴家了,等五月十八日太孫大婚後,太孫妃入住太孫宮,所有新納的皇妾再進宮來。


    沈汀年從西華門出來,沒看見沈家的馬車,倒是先瞧見琮王府的馬車,站在馬車旁望著這邊的人是琮王府的車夫和衛初筠的侍女小徐。


    小徐姑娘眼尖,在人群裏看見她,忙提著裙子小跑過來:“沈姑娘,你出來了。”


    聽著她歡快的聲音,沈汀年微微勾唇淺笑:“你怎麽來了?”


    “不僅我來了,我家姑娘也來了……哎不對,是我家王妃在馬車上等你哦。”


    沈汀年詫異的朝那邊看過去,果然車簾半開,有隻皙白的小手朝她的方向使勁的搖著,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她過去。


    倒是沒想到這麽早衛初筠會來接她,沈汀年一踏上馬車,就被衛初筠拉住了手,“你入選啦!你真的要當宮妃了!怎麽辦,我好激動。”


    “……”沈汀年搖頭失笑,“你激動啥?”


    “一想到你要叱吒後宮,我的小心髒就砰砰的跳,以後我可要攀著你不放……”


    衛初筠激動的搖晃著她的手臂,沈汀年靠著車內的背枕左右搖擺,“琮王妃你要把我晃暈了。”


    果然她一喊琮王妃,衛初筠就羞澀的很,立馬不搖她了,“我們去南街的登賀樓吃好吃的,你再和我細細說清楚怎麽入選的……”


    怎麽入選的,自然是靠臉。


    登賀樓二樓包間,隨著酒樓夥計的魚貫而入,桌上擺上了鳳梨酥、栗子糕、千層酥、杏仁糖、蜜餞四品(蜜餞銀杏、蜜餞瓜條、蜜餞桃幹、蜜餞金棗),全都是擺放在格子果盤中,光看著就精致漂亮。


    可惜……沈汀年對甜食興趣不高,嚐嚐就過。


    兩人的身份在外頭都不好露麵,登賀樓算是雅致的,出入的人都是有身份的,即便如此,她們也沒有叫菜肴飯食。


    衛初筠把每樣都嚐了一口就飽了,心滿意足的讓小徐把剩下的都裝上帶迴琮王府。


    吃好聊完選秀的事兒,衛初筠遲疑的開口了:“年年,其實我……”


    “你想問我給琮王的《愛妻書》寫的是什麽?”


    沈汀年接下她的問題,後者眨著眼睛,對著手指,乖巧的問:“是什麽呀?”


    有時候看著這樣乖覺可愛的衛初筠,沈汀年覺得自己交的不是朋友,而是養了個女兒,她沒忍住噗嗤的笑出聲,“琮王既然沒有告訴你,是不是到今天也沒有同你圓房?”


    “你……你怎麽知道的?”衛初筠羞的脖子都紅了一大片,這種事情她誰都不敢告訴的。


    這樣純情的丫頭……沈汀年當即決定不逗她了,“是我要求的,那本《愛妻書》實則是我整理出來的三個方子,和一些用藥禁忌詳注……”


    話語頓了頓,沈汀年沒有提具體的藥方是什麽,“認識你之後,我苦讀醫書四年,將沈家藏書樓的書讀空大半……”


    沈汀年想起那些點燈熬油的日子,一點不覺得苦,反而覺得心安,有時候明明拿起一本新的書卷,卻好像讀過千百遍,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有一目十行過目便能急速記憶的才能,隻是有時候讀的多了容易頭疼,所以她也不敢貪多,每日都是定好要讀幾卷書,要寫幾篇字,要抄多久的書。


    “終於在一本前朝遊方大夫所著《心經》裏找到其中最貼合你病症的描述,我便照著書中治病方子讓沈家門下的醫館大夫進行研製,隻是光試藥就極耗費時間……”


    “年年……”聽著她的講述,衛初筠感動的眼淚汪汪,沈汀年忙按住她的手擰了下,“可千萬別哭。”


    衛初筠吸了吸鼻子,深唿吸平複下翻湧的淚意,她扁著嘴強忍著:“你都不告訴我。”


    “這不是告訴你了嗎?”


    “以前你沒說,我還小心眼的說你老是喜歡看書,都沒時間陪我玩樂……”


    沈汀年看著她,沒法解釋,她做過一次噩夢,夢見衛初筠二十四歲病逝……醒來覺得非常的不詳,因為她做的夢是預示,是未來。


    加上那時衛初筠三餐食藥,特別容易犯病,沈汀年更加確信夢境裏的一切真的會發生,她寢食難安的想了幾日,決定要改變。


    “初筠,你相信我嗎?”


    衛初筠不明白她問的啥意思,卻本能的點頭,“那是當然啊。”


    她還認真的補充,“年年你太好了。”


    沈汀年拍了拍她的手,“那就乖乖聽話,等過幾年你就可以不用天天喝藥了。”


    “真的嗎?!”衛初筠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沈汀年點了點頭,並沒有哄騙她,交給琮王的三個方子,第二個就是一味古方,若是能湊齊藥材配製出來,可以治愈她的氣喘……以琮王府的實力,最多兩年時間必能集齊。


    聽她細說完,衛初筠也是信心滿滿,整個人開心的好像明天就不用喝藥了一樣。


    “最後一個方子呢?”


    “那是給琮王用的。”


    衛初筠笑臉一僵,呆了呆,“可是,大哥身體很好啊。”


    “身體好不代表沒有病。”


    “……”


    好像也很有道理哦。


    衛初筠信了。


    時間很快就進入了五月。


    入宮那日早上下了一場小雨,沈汀年孤身一人進的宮,本來按宮規嬪位以上的位份可帶一人,但是她想擺脫沈家人,就以鎖橋的性子不適合入宮為由把人留在了沈家,然後穿著一身月白雲錦的寬袖長裙,懷裏揣著一些花種,就這樣一無所有的毅然決然的邁進了宮門。


    她以為要像大/選那日一樣走許久,事實上,沈汀年前腳邁進去,後腳就被人接上了攆轎。


    那時候沈汀年還以為這是大家都有的待遇,後來才曉得,隻有她舒舒服服被人抬到太孫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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