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熙堂一如既往的熱鬧,人進人出,應該說是整個宮裏最人多的一處地方了。


    “為什麽要遷宮?遷哪裏去呀?”


    濮陽爾雅一進來就逮到月朱問,後者忙進忙出的,猝不及防被她拉住,隻能停下來解釋情況,“是太上皇午睡醒來之後,非要搬,公主殿下,榮臻王,你們等會可千萬別追著問這個問題……”


    “太後也沒有辦法,尤其是經曆了上個月的事情之後。”


    說起上個月的事情眾人都沉默了,濮陽爾雅更是連腳步都收斂了許多,怕自己走動的太急切驚動了屋裏人。


    入夏沒幾日的時候太上皇食欲不好,更是不想吃藥,整個人瘦的厲害,沈汀年都不忍心逼他,就停了一天沒喝藥。


    哪知道當天晚上濮陽緒就發作了,兇險到虞司藥都沒辦法淡定了,還讓沈汀年在屋裏呆著,隨時準備聽遺言,嚇得濮陽湛他們各個麵無人色……


    好在最後熬了幾天,濮陽湛又撐過來了。


    不說其他人不願意提及,沈汀年從屋裏出來時,也是想起上個月的事情就後怕。


    哪怕經曆的夠多了,但是每一次都會有新的記憶,以至於後麵的很長時間內都會被那段記憶支配,會不安和恐懼。


    她尤其還記得濮陽緒忍著疼痛醒來,問她‘我要食言了,你不會恨我吧。’


    沈汀年那一瞬間真的咬的嘴裏都是血腥味才能忍下去那句‘不會’,她真的想說又害怕說了他就真的食言了。


    大抵是逼迫到了極限,老天又可憐他們,放了他們一迴。


    濮陽緒問完話之後,唿吸漸漸平複,疼痛也舒緩下來了。


    “好了,過去了……”虞司藥宣布完,裏裏外外的人都開始大口大口喘氣。


    濮陽緒也隻多看了沈汀年一眼,就沉沉的睡過去了,他這幾天累極了,需要好好休息,眾人皆鬆快不少地悄悄離開,虞司藥告訴沈汀年她就在隔間歇著,有事叫她。


    屋裏便隻剩下沈汀年,有白色的陽光隔著窗紙透進來,長長地斜射在床尾上,她聽著濮陽緒均勻的唿吸。


    沈汀年坐在床邊的地上,托著臉,靜靜地望著床上的人。這幾日極其兇險地損耗透支他的體力,他的眉,他輕闔的眼簾,起伏的鼻線,青白的唇角,結合在一起如此這般的脆弱,隻是畢竟他的存在尚是如此觸手可及的真實,他的睡顏蒼白,但俊美如斯。


    許久,沈汀年無聲地把臉貼在床邊,合上眼休息。


    #


    “搬到北苑?那邊有什麽好的……”濮陽爾雅挽著沈汀年的胳膊,一起往前殿走,“爹爹怎麽突然就想遷宮?”


    她很想不通,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能離開皇宮,雖然北苑那邊的行宮也不算離得遠,但是總覺得搬走不好。


    “他說那邊好釣魚。”沈汀年對這個理由也是非常的頭疼,“這大半年都沒讓他去過北苑了,說什麽也要住過去,那就住過去吧。”


    沈沉跟著兩人後麵,默默地聽著她們的話,他不知道沈汀年是真的猜不到濮陽緒的心思,還是故意不告訴濮陽爾雅。


    這遷宮怕隻是第一步,濮陽緒想要先從離開皇宮開始,給幾個孩子一點適應期,到後麵,他就會選擇離開京城,或許會搬到雲蒙山,或許更遠……


    等後麵忙完了事情迴來燕熙堂的濮陽湛聽完這番說辭,他有過很短暫的沉默,又立馬笑著說北苑也不遠,確實是一處好釣魚的地方,之後幾個人就圍繞著怎麽搬過去進行了一番討論。


    沈沉暗中看著大家各樣的粉飾太平,麵上也雲淡風輕的提了幾個建議,隻有被擱置到涼透都無人動過的茶水點心,泄露了一些真實。


    大抵等散了場,各自迴了住處,會有夜空,會有涼風,會有燭火……見證他們真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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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沒有用午膳。”


    範正剛端起碗,就被這個又又擅自闖入的人弄得吃不下飯了。


    濮陽爾雅說完就坐下了,這是第一次她越過一丈遠的警戒距離,不顧身份的與人同桌而食。


    本以為這樣的舉動會給對麵的人帶去壓迫,至少以她長公主的身份,識相的就該起身騰位置了。


    但是範正隻當她不存在的自顧自吃起來了。


    他吃相斯文,也吃的少,極少。


    濮陽爾雅以席卷的速度吃著,忙裏抽空看著他。


    範正盯著眼前有點亂糟糟的桌麵,在對方抬頭時,垂下眼皮,“飯菜這麽好吃嗎?”


    “啊?額……”濮陽爾雅反應了一下,點頭,清完了碗裏最後一口飯,才評價道,“太好吃了。”


    這話也不知道哪裏取悅到了對麵的人,他的表情有些變化,不那麽嚴肅冷冽。


    屋內很安靜,兩人難得相對無言,氣氛也微妙的詭異,濮陽爾雅想起來自己的正事,不死心的問道:“真的不同意範時尚公主嗎?“尚公主這種事情,對有些人而言是高攀,對有些人而言就是枷鎖,哪朝哪代都沒有說駙馬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


    許是她今天沒有氣勢淩人,也沒有冷言諷刺,甚至語氣很可憐,神情也有些脆弱,範正口氣也奇跡般的鬆動了,“你們還小,等過幾年……”


    “我可以先帶範時去見我爹爹!”濮陽爾雅瞬間激動的雙手撐著桌站起來,她差點要撲過來,好在忍住了,“本公主其實也不急的,就是先定親,等過兩年再成婚……不,隨便你想什麽時候成親都可以。”


    範正身子靠著椅子往後坐了坐,而濮陽爾雅腦子裏已經開始展開一幅美好畫卷,她領著範時去見濮陽緒和沈汀年,他們一定會滿意範時,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才華人品,除了家世稍差一點,但是那不重要……


    見她一臉傻樂,範正別開臉,沒有表情道,“阿時性子還不成熟,他還喜歡山水,以後……”


    “先生盡管放心,本公主絕對會一心一意的對他的,不讓他受欺負,他若是想遊山玩水,本公主自當奉陪。”


    濮陽爾雅生怕他改變主意,堅決的表明心意,可惜,對方卻沒有話了,站起來動手收拾碗筷,她有些不解他怎麽不召下人進來,既然他不理人了,她自然不好再打擾了,笑吟吟的單方麵跟對方告辭。


    她離開的腳步前所未有的輕快,畢竟拐走對方兒子的計劃在遭遇了數次打擊之後,終於迎來了轉機。


    而一切都跟她預想的一樣,在太上皇和皇太後遷宮至北苑行宮之後沒多久,她就帶了範時到北苑見他們。


    從小到大濮陽爾雅都是最不安分最不省心的那個,但是誰也沒想到她會是最早定親的。


    她的年紀說小也不算太小,但總歸性子跳脫不夠穩重,如今有了心上人,也真的會收斂些性子,可能父母眼裏的孩子都是這樣,會改過歸正,會浪子迴頭……會從小風流變的溫婉居家,在濮陽緒允諾了之後,定親也就是順理成章,要知道太上皇親口定的事情,沒有人能反對。


    說來也是喜事成雙,爾雅長公主秋天定的親,到了年底榮臻王也定了一門親事。


    相比較尚且不急成婚的濮陽爾雅,沈沉今年二十歲定親對他這個年紀來說已經是很晚了。


    前幾年沈汀年也為他張羅過,但是沈沉心裏有事情,想著要往北邊去找找人,他自己也不知道親生父母是否還在世,所以就一拖再拖,等從北邊迴來之後,就暫且斷了尋親的念頭,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做,有更需要他的人……


    而以他的身份要尋一門好的親事一點也不難,所以今年他鬆了口,放出風聲沒多久,朝中早就相中他的人就齊齊托了媒人上門,一時門庭絡繹不絕,沈沉也沒有自己做主,反而把幾個好人選給到了沈汀年,期待她做一迴主。


    彼時遷居到北苑多少有些不太適應的太上皇來了興致,說把這幾個姑娘約到北苑來遊湖,他就在岸邊做個釣魚客,看看這些姑娘哪個適合,他不過是興之所至隨口而言……但說者無心,聽的人卻都入了心。


    沒幾日就照著他說的,真的把那些人都約到了北苑,隻不過是以爾雅長公主的名義約來賞景遊湖的。


    都是名門閨秀,各個才貌不俗,真要排個序也很難,一眾人在北苑遊玩了一天,太上皇和皇太後也暗中把她們考察了個遍,最後還沒決定好選誰,派人去請沈沉自己來定。


    但那天沈沉一進宮就被皇上召去禦書房了,也不知道是有什麽要議,從午後到傍晚,都沒把人放出來。


    等姑娘們都迴去了,沈沉才姍姍來遲。


    總之折騰了一番,還是定下了一位身份稍微特別些的人——白家嫡小姐,白飛冉的堂侄女。


    外人都知道白飛冉入京途中因緣巧合的搭救了榮臻王,與他隨行的就有這位白家小姐,等榮臻王與白家結親的消息傳開了……再迴想當初這樁事,傳聞就豐富了起來,什麽美人救英雄,一見鍾情,兩情相悅,有情人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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