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哥兒周歲宴之後皇上毫無預兆的開始修身養性,兢兢業業治政,認認真真養兒,對沈汀年也是有求必應,恩寵無度。


    天氣開始熱起來了,濮陽緒收到了詳細的奏報,並沒有他預測的那般情況糟糕。


    幾位年輕的長公主嫁人之後都是一年內就有了身孕,然後也都平安生產,如今並無任何身體異常的。


    而康安帝那一輩的大長公主們的診籍記錄裏大大小小的病都是正常的感染風寒,頭疼腦熱,上了年紀的婦人病……偶有一兩個病逝的卻是突然暴斃,與康安帝暴斃一樣。


    再看各個有封地爵位的藩王,武將身體大多健壯,診籍裏出現的都是外傷,文臣就稍微差一些,開方子調養身體的原因五花八門,連固本養元的都有……濮陽緒逐一排除,直到看見熟悉的“琮王”二字,他神色微變。


    “建元一年秋,巡防時突然墜馬,所幸隻受皮外傷,墜馬原因不明。”


    “同年冬,琮王妃病危一次,複發舊疾,終日咳嗽不止。”


    “建元三年,世子突發紅疹,高熱一夜,幸得照料起居醫女用藥退熱,又開奇方治紅疹,世子遂安然。”


    濮陽緒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關注他們的消息了,隻要知道他們在遠方安然便好。


    今日陰差陽錯的看到這些細碎的消息,一時愀然。


    “來人,傳朕口諭,召翰林院學士擬詔……”


    濮陽緒突然就決定要召琮王攜帶家眷迴京,二府大臣齊齊驚動了。


    好在雖然是沒有預兆,但是也不是太荒唐的事情,議論之時都各抒己見。


    皇上也不是一意孤行,既然是著翰林院草擬詔書,那就是表示這件事有商議的餘地。


    ###


    同日的午後,湛哥兒開始說話了。


    一開始是說了聲“年年抱抱。”沈汀年當時在查閱古籍資料,順口就迴了句,“等會抱……”


    “娘娘!小皇子……”小佑春先反應過來了,看著已經可以自己走路的湛哥兒激動的解釋,“會說話了。”


    “娘娘抱抱。”湛哥兒張開手要抱,還跟著小佑春一樣喊她娘娘了。


    沈汀年迴過神立馬把他抱起來,高興的笑了,“湛湛,你不是喊娘娘,喊母妃。”


    “母妃。”


    雖然有些聲音稚嫩但是口齒清晰,聽的沈汀年格外開心,沒忍住親了他好幾口,“再叫一聲,娘。”


    “娘。”


    教什麽說什麽,學的有模有樣。


    聞訊趕來的濮陽緒終於也如願以償的聽到了“父皇”“爹爹”……還有一聲“皇上”。


    旁人喊了一聲,他立馬就學會了。


    高興的濮陽緒第二日就把湛哥兒抱到禦書房,來議事的王公大臣迴去之後少不得跟家裏人抱怨,這皇上是真的喜歡炫耀自己兒子,不就是會說話了嘛,至於把孩子抱來挨個叫他們一聲?


    不過這小皇子可實在是太漂亮了,有種陌生人光就是看幾眼都能喜歡上的那種天生優勢。


    若是再對著你咧嘴笑笑,立馬就恨不得掏出來兜裏的糖果全都給他。


    被湛哥兒一攪和,召迴琮王的事情議定時就沒那麽沉重的氣氛,大家你說一句我迴一句,皇上也是和氣的很,最後決議先給琮王發一份詔書,人也不見得就會應詔而迴呢。


    快馬加鞭呈送到北峰城的詔書卻是石沉大海,隔了大半個月才有一封信隨著退迴的詔書一起呈遞禦案。


    琮王不但不迴來,還委婉的問他“皇上是政務太閑?”


    “閑的連兒子都險些叫人擄走了?”


    “還需要皇叔替你抓鄭汪海嗎?”


    三連擊——紮的皇上要踹翻了禦案,好歹被陳落等人攔住了。


    “太囂張了!自從朕給他開通了海運通商,再也不用連青菜蘿卜都吃不到,他就開始這般囂張了!”


    晚上用膳時,濮陽緒一邊抱著扒上桌的湛哥兒,一邊向沈汀年告狀,“你說說,是不是慣不得,好心問候他一聲,還這般奚落我!”


    沈汀年已經聽的耳根發燙了,這叔侄兩就是嘴上吵吵,背地裏又搞些截然相反的小動作。


    “琮王五月份親自跑了一趟西風城,替你收拾了鄭汪海留下的爛攤子,你怎麽不說?”


    “還有去年送進宮的一批海貨,哪樣不是價值斐然的,讓你擴充私庫,不至於賞賜個官員百姓都束手束腳的沒排麵……”


    “我哪裏稀罕那個!”濮陽緒嘴硬的不承認,新政以來,百姓們越過越好,他倒是越來越窮,錢都用在了各地修繕工事,賑災,開墾荒地建立新城……人口越多了,地兒就不夠住,光是去年一年就新建了十三座城池。


    尤以蜀地和西北兩境為多。


    “是啊,你不稀罕,那個高興的哼小曲兒的男人是豬嗎。”


    沈汀年簡直要笑死,每次看他那個暗爽又憋著不說的樣子就特別的好笑。


    堂堂一個皇上就這麽喜歡意外之財,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


    那股子摳搜勁兒跟當年讓陳落采摘她院子裏的花卉不給錢是如出一轍。


    “年年,你們家出來的都這麽囂張嘛!”


    “我也是你家的。”


    “那我家的必須囂張跋扈鼻孔朝天——”


    “你才鼻孔朝天……”


    吵吵嘴逗逗娃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


    建元三年入秋後,太後再度病倒了。


    沈汀年讓人從江南請進京的名醫倒也是順利進去了慈安宮請平安脈,可結果不如人意。


    太後病的重,連月不能起身,診斷的人都說是髒腑虛疲,心率失常……加之太後口述心痛,氣喘,確是心疾症狀。


    皇後開始領著眾人侍疾,這迴陣仗比先前要大,沈汀年也沒有例外推辭,每天抽出晚膳前後的一個多時辰去慈安宮服侍太後。


    真正也不用她端茶倒水什麽的就是規矩擺著,盡孝道是她們的本分,是要給天下人做典範。


    皇上就跟她錯開了時間,是每日午膳後去看看太後。


    皇後沒得選就開始每日早些起來,趕在早膳時間去慈安宮,有他們三人輪換著來,其他人就自由選擇了。


    “皇後娘娘,奴婢鎖橋,代我家娘娘前來傳話……”


    這日午後宋禹剛走到慈安宮大門口,就被匆匆趕來的鎖橋撞了個正著。


    “貴妃?她有何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沈汀年要告病不能來侍疾了。


    “貴妃她……病得都起不來身,頭暈目眩,隻能在床上躺著。”


    這是鎖橋的原話,宋禹蹙了蹙眉,也沒有懷疑,既然生病了那就好生休息,也沒別的交代了。


    可沈汀年這一稱病告假就是一個月,然後……小道消息就傳出了燕熙堂:據說,熙貴妃她根本沒生病,她是又有身孕了。


    更叫人震驚的是禦醫診出了雙胎。


    病的終日頹靡昏沉的太後一聽說這個消息激動的心跳失衡,一骨碌就坐起來了。


    不怪她身體受不了,實在是大周皇室開國至今還未有過雙生子。


    少見多怪的不隻是她,皇上本人也已經興奮的失眠了好幾天了。


    消息漸漸暗地流傳的更廣了。


    “怎麽就懷上了雙生子呢!”有人驚訝。


    “她怎麽就懷上了呢?”有人古怪。


    ”她怎麽還能懷上呢!”有人惱恨。


    唯獨宋禹撫掌而笑,這就是沈汀年!不枉她等了快大半年也沒見沈汀年有什麽舉動,原是要一勞永逸,叫那些心懷鬼胎的通通傻了眼。一個皇子就叫你們上竄下跳,那就接著多來幾個,沈汀年決意要生,孩子他爹哪裏擋得住。


    而這過程中間還發生了好幾樁事兒,隻是不大不小沒鬧出燕熙堂就甚少人知。


    熙貴妃一孕雙胎的喜事在她二十三歲生辰日正式布告天下,皇上廣施恩澤,減免大周國一年三成賦稅,這樣大的手筆是可以載入史冊的豪舉。


    但是天大的喜事也沒能逆天改命,雖然短暫的衝淡了慈安宮沉濃的病氣,又很快就迎來了更大的反噬。


    有初生就會有終老,自然規律無從逆轉。


    太後迴光返照,第一個見得人卻不是皇上,齊嬤嬤知道她的想法,早早的就去燕熙堂傳了信。


    但是沈汀年來不來,她也沒有把握。


    畢竟懷著雙身子,這出門總歸有些不妥當。


    “她……來了嗎?”


    齊嬤嬤一時不知道怎麽迴,就頭腦發熱的說了句,“皇後其實一直都在外頭,這幾天也是……”


    說完又覺得自己是真的昏了頭,明知道太後不見皇後,非要見沈汀年是因為什麽,偏要說這些沒用的話。


    “咳……”太後輕咳著,擺了擺手,到了這個一口氣就要落了的份上,她表現的相當的柔和,“再去問問,我會等著她來,她不來,我就不走。”


    齊嬤嬤眼淚一下子就衝出來眼眶,難受的恨不得能以身代之,她跪下來,連眼淚都沒空擦,“娘娘!你留下來吧,老奴還能再伺候你,老奴還沒伺候夠……”


    沈汀年還沒進殿就聽見了那悲泣的哭聲,老一些的宮人都是跟著伺候太後許多年的,他們聽見了齊嬤嬤的哭聲,也都跟著泣不成聲,有的背著身哭,有的捂著嘴跪在地上……


    這樣的境況多少讓人心酸眼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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