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若是能輕易就說服沈汀年就好了,這個女人一向恃寵而驕,每每出宮就跟解了韁繩的馬一樣,肆意的能上房揭瓦,這會兒偏要下田割稻,濮陽緒見她在田裏就跟剛出生的小鴨子走都不會走還想割稻子,“聽話,快上去吧。”


    他是帶她出來散心透氣的,真要讓她割稻子,嗬,最後指不定被稻子反過來劃了一身。


    “你割你的,我——我就看看。”沈汀年手裏還捏著鐮刀呢,顯然還是想玩。


    濮陽緒無奈,為了嚇唬她,隻好誇大其詞:“這田裏有蟲,有蟾蜍,還有蛇……”


    他自然不會說這片地方蟲子早就被捉幹淨。


    沈汀年曾看過青蛙的畫集冊,其中醜的嚇人就是蟾蜍,老百姓喊做癩蛤蟆,一個嬌弱的女人要是踩到了癩蛤蟆,是多麽殘酷血腥的事情。


    她打了個哆嗦,忐忑的盯著自己紮起來的褲腿,露出的白嫩嫩的小腿肚,這種好事她不會遇上吧?


    濮陽緒順著她的視線也盯著那兩截白嫩嫩的小腿肚,他幹咽了下口水,嗯,怎麽才開始幹活就渴了。


    “咳,我剛在那邊田頭就看見一隻……嘖,很大的一隻。”濮陽緒見目的達到就又彎下腰割稻了。


    沈汀年扭頭看他,臉部表情極是僵硬,她咽了咽口水,與他並排彎腰,小聲道:“皇上,有……有蟾蜍……”


    濮陽緒動作凝滯了下,眼睛四下裏一掃,微微鬆了口氣,嘴上無所謂的附和:“是啊,有的,等會我一腳踩一隻,你還不快上去,穩著點走。”


    沈汀年盯著他看了一眼,然後不著痕跡的移動起來,目標,田埂。


    迴程的路每提一下腳,她就瞅瞅落腳處有沒有東西,以至於整套動作便是,滑稽而搞笑,濮陽緒一邊幹活,一邊眼風裏瞅著她,看著想扶額,又忍不住彎了唇憋笑。


    眼看就要到了,沈汀年咧嘴一笑,鬆了口氣,一抬腳就瞧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躥過來。


    “啊……”站在田埂上等著伸出手迎接她的月朱先一步叫了,簡直就是一道殺豬般的慘叫聲。


    沈汀年嚇得反向往濮陽緒那跑,丟了鐮刀就往他身上撲,幸而他是跟著她並排方向割稻子的,一直齊頭並進。沒離遠,沈汀年雙手吊著他的脖子,聲音有些顫,“是……蟾蜍嗎?”


    濮陽緒差點沒被她直接撲棱到田裏,踉蹌的起身站穩,丟了手裏的稻子,一手托著她臀,足尖一點,飛掠而起,兩步便迴到田埂上,飛快的將人往地上一放,同時手上鐮刀一甩出去就把那還在蹦跳的找不到方向的蟾蜍釘在地上,濺出一灘髒血。


    候在大路上的護衛疾跑而至,三兩下就把驚擾貴人的刺客清理幹淨,走的時候還有些懵:皇上斬殺蟾蜍的英姿未免太帥了,瞧著貴人都驚呆了。


    沈汀年竟不知道濮陽緒身手這樣好……除了體力好之外。


    濮陽緒迴頭看她,沈汀年眼瞳緊張的瞪大,小臉還有些發白,明白過來剛才那蟾蜍還真的嚇到她了,“好了,沒事了……”一邊安撫,一邊取了旁邊內侍官遞上的幹淨的濕巾擦拭她剛反向跑了幾步被稻子劃了的小腿肚,或許是肌膚太過白嫩,一點兒血紅都是觸目驚心,濮陽緒一瞬間心疼之極,將人橫抱起來往馬車走,一點沒顧忌遠處百姓圍觀,倒是沈汀年緩過勁來羞愧不已,道:“皇上,快放我下來。”


    因為沈汀年而鬧出來的插曲,濮陽緒提前上了岸,司農官員見機請示秋收示範結束……


    半日一晃而過,濮陽緒下午還有事情要處理,便允司農官員所請。


    皇上要走,其他人卻也沒有立刻就走,還在埋頭苦幹,濮陽緒隻帶了幾名護衛,江科隨同一起,禦駕迴城,沈汀年剛踏上馬車,她突然意識到什麽,轉頭看向車旁正跨上馬要走的濮陽緒。


    “皇上!”她從馬車上跳下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帶我一起去!”


    濮陽緒略顯驚愕,隨即安撫的衝她笑了笑:“不要鬧,迴宮等我迴來。”沈汀年見他如此神色,當即廢話不多說,拉著他的手臂一使勁,踩著馬鐙往馬背上躍,整個人就趴到了他的背上,“你把我甩下去試試?”


    說著雙手鎖死在他腰間,整個人都黏牢了。


    “……”濮陽緒從未覺得沈汀年是個胡攪蠻纏的女子,她的異常,讓他另做了一番思量,“真拿你沒辦法,等到了地方,千萬要聽話,不要亂跑,聽見了嗎?”


    “嗯。”沈汀年乖乖的點了點頭,還拿手扣了扣他的腰帶。


    濮陽緒帶著她率先騎馬而行,江科領著護衛在後頭,月朱等隨侍在馬車旁幹瞪眼,最後隻能先行迴宮。


    快馬迴城後一行人來到了京城的興盛酒樓,濮陽緒徑直帶著她去了頂樓一間雅房換衣服,雖然沈汀年是臨時要跟著他,但是隨行護衛辦事十分妥帖,她的衣服自然也備好了。


    沈汀年已經很久沒有自己給自己穿衣服了,裏三件外三件的折騰好一會兒,她出來時,外間卻不見濮陽緒身影,桌上有茶水點心,窗外可以看見京城主幹大道。


    沈汀年許久沒有見這樣繁華而有人氣的景象,一時也不急著去尋人了。


    正看著人來人往,包廂的門被人從外頭打開了。


    濮陽緒穿的是色調莊重、低沉的深衣常服,他大步走進來自個兒入座,沈汀年執茶盞的手慢慢迴落,籠罩而來的男兒氣息,霸道強勢,任誰都無法忽略其存在感。


    跟著濮陽緒出來的江科也被允許入座,他微微斂目,看著坐在窗前的沈汀年,那雙清靈明亮的眸子,無盡柔美的風華,雖然不是看著他,卻依舊讓一個正常男人心生動蕩,察覺到他的目光,沈汀年側著臉並未迴眸,隻是給濮陽緒添茶,好似室內沒有其他人。


    “來,喝茶。”


    沈汀年燙杯倒茶,行雲流水,自己先抿了一口,最後遞給濮陽緒,他一昂脖子灌了個底朝天。


    飲畢,兩人對視而笑,沈汀年明眸如月,眉眼如畫,她笑時目色中有水色瀅瀅,濮陽緒的感受是江科這等外人難以體會的,她的神態似印燙而過他的心一樣,自古有語,情人眼裏出西施,他早已體會了,心若喜之,一言一笑無限美。


    江科被兩人之間無形的氛圍隔絕在外,便不由主動開口,“正好是飯時,不若在此用膳,興盛酒店的菜色還是不錯的。”


    沈汀年對江科是有些許印象的,能在皇上麵前淡然處之,還安排行程,兩人之間的關係甚好,她終於側頭毫無顧忌的,大大方方的將他打量了一遍。


    江科書卷氣質,儒雅端方,擱在人群中也算出色,但此刻珠玉在前,當真不夠看。


    她毫不掩飾的笑了一聲,轉過頭來看濮陽緒。


    “在下是貌醜至斯,竟引夫人無端哂笑?”江科轉頭吩咐完隨從,安排膳食,就看沈汀年無故發笑。


    微服在外自不便以真實身份相稱,他稱唿夫人並無不妥。


    “江大人乃人中俊傑,何必妄自菲薄。”沈汀年看著濮陽緒,眼神帶著笑,話語也極淡靜,輕描淡寫,卻言辭如劍,“眼有星辰,方心中有山海。”


    說完,她衝著濮陽緒眨了眨眼,“你看我是哂笑嗎?”


    “不是。”濮陽緒十分公正的擺明態度,博得沈汀年一枚甜笑。


    江科覺得眼睛快要被晃瞎了。他對沈汀年的印象,因同沈河交好之故並不像其他朝臣一樣將她視為紅顏禍水,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寵妃名不虛傳,畢竟皇上為了她能將立後之事一拖再拖,哪怕是被朝臣吵的不耐煩。


    興盛酒樓的招牌是極為響亮的,雲集大周國各地名菜,江科點了滿滿當當一大桌子的菜,待菜都上滿,再也擺不下了,濮陽緒才擺了擺手,“撤一半下去,這個,這個,還有這幾道……”


    他指的都是興盛酒樓的頭牌菜,各個上麵鋪了滿滿的辣紅醬,其中就有一道最為有名的‘魚躍龍門’。


    沈汀年忙拾起筷子,想去夾那道菜。


    “不是吃不了辣嗎?”濮陽緒長筷子一擋,沈汀年的手僵立在菜盤當空,她筷子轉了幾轉,發現侍從要撤的菜大多是帶辣的,便悻悻的收迴手,低頭隻見一隻手夾了一筷子蘆筍至她碗碟,叮咚作響,碗筷相碰。


    “剩下的都可嚐嚐。”


    濮陽緒知道她是好奇那道天下聞名的菜,能看不能吃就有些憋屈,又挑了幾道菜夾給她。他的動作隨意,卻透著十分寵愛親昵,沈汀年嘟著唇:“誰要吃這些不好吃的……”


    “……”嗜辣如命的江科幹瞪眼,他就想好好吃一頓飯而已。


    不花錢吃一頓飯容易嗎?還是興盛酒樓這種非富即貴的人才來的地方。


    沈汀年仗著濮陽緒嬌寵,無形中露了幾分恣意,偏要趁著他不留神夾了一筷子興盛酒樓的招牌菜,還未入口就先被辣味嗆得咳了起來。


    “快灌幾口水……”濮陽緒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另一隻手也迅速遞了一杯水過去,這一舉動自然利索,沈汀年本在他右側,如此傾身而來,頭挨著濮陽緒的肩,喝了兩口水壓下去咳嗽,唿出去的氣息也打在他脖頸,望著她秀眉端出微微皺起的細致肌膚,還有仰頭時脖間露出的那一縷杏仁般的白淨,心怦然跳動。


    濮陽緒喉間湧上一股強烈的辛冽之氣,胸中卻似有一團溫潤的纏棉氣息,將他的心輕輕的拉扯著,揉搓著,他猛然間側頭就她,笑起來。


    沈汀年被他忽而的笑聲嚇了一跳,一轉眸就對上他的臉,近在咫尺,驚得往後一仰頭,濮陽緒卻伸出手來摟她的腰。


    被她用手扯下來,他順勢就扣住她的手。


    一旁因角度原因很容易就看了個清清楚楚的江科,乍然看著他們那交纏十指,摟抱著,那親昵,那神情,那語態,頓覺得自己還沒拿筷子就已經飽了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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