朧月宮主殿內葉詩正和幾個侍女玩打馬吊,拘謹了一年多了好不容易可以縱青嬉鬧,葉詩最愛玩的就是打馬吊,甚至一度有些沉迷,每每下場要把所有人都贏光了才會罷手。


    陪玩的侍女如今也能勉強聯合起來抵抗她玩個半天時間,幾人有說有笑的,葉詩越贏越是神采飛揚——然後她的好心情基本就到這兒了。


    葉昕一進殿就聽見笑聲,待往裏頭一瞧,果不其然,又是在打馬吊。


    這種閨房雅戲葉昕一以前年紀小的時候也愛玩,但是後麵老是被葉詩贏光了月錢,就漸漸的不玩了。


    “都別玩了,我有事情。”


    葉昕一把侍女都轟走了,又扯著葉詩往內殿走。


    她牽著走得急,後頭的葉詩憊懶的很,還沒到沒人的地,就黏到葉昕一背上,“走這麽快,你索性背我進去。”


    “別鬧。”葉昕一嘴上說著,手卻撈著她的腰,半摟半托的進了門,待房門一關,還沒等她放開說話,葉詩就抱住了她的腰,臉也埋在她胸口。


    “你——”


    自從入冬後她在葉詩這裏擠著睡過一段時間——


    想起那些事,葉昕一就覺得像是被一層無形的網黏住了,她拉也拉不開,隻好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我剛打聽到消息,太子終於開始翻牌。”


    “我知道,翻了沈汀年。”葉詩漫不經心的接了句。


    “你怎麽一點也不著急?我都——我們都一年半沒有伺寢了。”


    大抵是聽到她中途舌頭打結拐了個彎,葉詩的笑聲從她胸口悶悶的發出來,熱氣似乎透衣而過,灼燒了她的肌膚。


    葉昕一突然就用力的往後推開了她,“你笑什麽?”


    “你知道我笑什麽。”葉詩站穩之後,依舊笑個不停,年輕姣好的麵容白裏透紅,姐妹倆五官其實長得略有些相似,但是因為性格迥異,散發出來的氣質就不同,尤其一個好動,一個喜靜。


    “我不知道。”葉昕一本來就帶著焦躁來的,現在更是添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氣。


    她現在越來越發現眼前的這個女人骨子裏邪性的很,無論自己想什麽,對方都好像能看透,甚至有的時候會被她掌控的死死地,明明她們以前是極其討厭彼此的。


    “皇後是看重正統的,太子不去鸞儀宮,皇後遲早會幹預,你我急什麽?”


    葉詩適時的轉移了話題,她太知道分寸了,尤其是養一隻會咬人的小白兔,該順毛嚕的時候就不能掐住她的小短尾巴。


    “怎麽不急,太子不喜太子妃,陳語意那個身體別說伺寢走兩步都要喘,沈汀年小產還沒出月子,正是我們的機會,若是不抓住了,還要等什麽時候?開年肯定是會進來新人的……”


    葉昕一掰著手指頭數來數去,東宮裏能伺寢的就隻有她們姐妹二人了,可偏偏太子解禁之後沒有翻牌,眼巴巴等到都進了臘月了,沈汀年月子也做完了。


    太子翻的第一個牌就是暢心苑。


    葉詩望著竭力說服自己的葉昕一,這張臉雖然生的好,也隻有肆意張揚的時候美,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歎氣,實在太過礙眼,讓人無法目睹。


    “姐姐,這日子還沒到急的時候。”


    葉昕一茫然的張了張口,“啊?”


    葉詩卻沒有解釋,而是走到裏頭桌前,上麵擱置著一幅畫像,是她閑暇的時候作的自畫像,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怪,總覺得這畫中人是旁人。


    從沈汀年隨駕出宮,她就有預感——若是濮陽緒真正的放下了衛初筠,她們這群替身就隻有一個下場。


    寂寞深宮歲月長,春往秋來無人記,梧桐半死清霜後,紅顏白發妙齡年。


    “君子於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棲於桀下牛羊,幾渴縈懷對夕陽。”葉詩手撫著畫麵,念著題畫上的詩,念著念著,突然就唱了起來,“最難消遣是黃昏。”


    從入宮那日起,她就無比清楚,未來的日子。


    ###


    “殿下,外頭是送折子的太監在候著。”


    濮陽緒彎身於長案前,全神貫注的作畫,在旁侍墨的陳落嘴角卻一直在抽著,他實在忍不住想,如何能將山水畫……畫成人物像?殿下當真天縱奇才,常人不可及也。


    “讓他進來吧。”


    擱筆直身,濮陽緒看著畫皺眉,抬眼涼涼的掃了一眼陳落,後者立刻低下頭去,越見恭謹的臉色,有一抹了然的戲謔。


    濮陽緒一卷宣紙,將這費了半天畫的東西揉一團往地上丟,滾了幾下落在不遠處的徐肆跟前,他盯著看了幾眼,微微搖頭。


    待濮陽緒轉身就見那搬著折子進來的太監一個接一個,轉眼書案上就堆滿了。他們卻沒有停滯的跡象,連案座腳下也堆了幾鏍……


    “哪來這麽多折子!”


    按慣例,臘月之後,雖未封筆,卻也進入了清閑期。


    濮陽緒幾步走至案前,隨手翻開一看:“江淮有一深山常見野獸出沒,周圍村民屢次遭襲……西南一名鎖柳鎮之地發現巨大玉碑石,可謂祥瑞之召……”


    “啪!”


    狠狠的將幾道折子擲於地上,濮陽緒怒道:“這些芝麻綠豆大點事情值得上折子請奏,這些折子都是哪來的?”


    “迴……迴殿下,都是從樞密院直接搬送來的。”幾個太監齊齊下跪,惶恐不已。


    “好,很好。”濮陽緒咬牙切齒,抬手扶額,樞密院最近都是趙襄管事,韓平因年紀大了,天氣冷了出門就容易生病,已經被他特準告假,而這趙襄是存了心要激惱了他了。


    這堆積的陳年舊折,送來他看?微微眯眼,盯著這一堆堆折子露出一絲冷笑,看來他是真要好好體恤一下這個為國事曹勞的趙大人了。


    究其原因,不過是趙家對他冷落太子妃之事頗多意見,變著相甩臉子了。


    敬事房的太監進來時,濮陽緒正在書房裏摔折子,一溜的牌子掃了一眼他就來氣,“暢心苑的牌子呢?這都一個多月了,怎麽不見牌子呈上來。”


    一句話問的那敬事房的太監打了個哆嗦,急忙道:“奴才也不曉得,暢心苑的牌子一直沒人送來……”


    “他們不送,你們不去會問嗎?”


    從沒見過還要他們親自去討牌子的,那太監內裏發苦,嘴上連連應承,一旁陳落都看不下去的別過去臉了。


    當晚濮陽緒過來暢心苑的時候,沈汀年瞧他心情不好,以為是朝事所困,就沒多發問,他自個兒解下外麾就往地上摔,氣惱道:“現在是見我生氣都不問了,是不是巴望著我不來攪擾你清淨?”


    沈汀年不禁愣了下,反應過來真的要笑死,“嬪妾哪曉得你氣什麽,問到不該問的,你說是不說?”


    濮陽緒怒哼一聲,“是了,橫豎你有理,一天天的也不知道窩在房裏做什麽,旁人都想著法子往千秋殿湊,哪像某個人牌子都藏起來。”


    原來是為這事,沈汀年估計是東宮裏其他女人沒少煩他,偏現在他看見那一個個肖似衛初筠的女人心裏膈應,哪裏會有興致?


    其他人不翻牌就能冷落的她們老死宮中,但是鸞儀宮的那位是不行的,趙家原本就是京城一流權貴世家之首,如今因趙襄就任樞密院,是韓平暗定的下一任宰執,勢頭大盛,其他世家競相巴結,莫敢爭鋒。


    “殿下希望嬪妾也像旁人一樣?”沈汀年即學不來那套,也不想學,她壓低了聲音,不叫外頭聽的太清楚,“那你可趁早歇了這個心思,在這宮裏,我沈汀年就隻會做自己。”


    濮陽緒氣到發笑,他一把撈著她的腰,將人抱起來,“我還說不過你——”


    “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他一邊月兌她的衣服,沈汀年一邊就不停的嬌喚,三分火都被她叫成了十分。


    兩人都大半年沒有鬧騰過,對彼此都有些想的緊,而也不知從何時起,廣木帳裏的事情已經不是由一個人能掌控得了的。


    以前的火是燒著柴,隻要抽了底下的薪,火很快就滅了,而現在,四肢百骸都著了火,燒盡了力氣,掏空了身體,都不情願罷休。


    沈汀年將養了一個多月,也扛不住他一晚上瘋,這個年紀的男人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越是得勝越是得意,也不接受俘虜投降,一定要欺壓到底。


    他日有你力不從心的時候——沈汀年昏昏欲睡,暗自想著,她要踩著他胸膛欺負迴來。


    ###


    臘月初八這日,宮裏辦臘八宴,解禁之後換下樸素的裝扮,整個皇宮都煥然一新,被束縛了一整年之後,終於迎來了新的生機。


    除了園中紅梅盛放,四處還掛著彩色剪紙花,連一些溫室內養著的反季鮮花都搬出來點綴各處。


    這一切,看著是那麽的美好。


    沈汀年抵達時沁園,裏頭已經來了很多人,其熱度堪比冬日旭陽。


    她被閔雲牽著順著遊廊一路行去,長廊雕花皆是繪著五彩圖案,遠望而去,臨水樓台,四麵通風,隨風搖曳的飄帶,又有花樹橫斜,嬌嫩粉白,風過竟還有花香撲鼻。


    這宮裏的一花一樹真是用銀子堆砌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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