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孫側妃陳氏性格怯弱,說話聲都是細細的,大抵也是因為出身不顯貴,見人總帶三分怯,這樣的人十分好拿捏,進宮沒多久就被出身將軍府束家的太孫昭儀籠絡的死死地,與葉氏姐妹相互製衡。


    而葉氏姐妹中的葉二也不是個簡單的人,她雖溫婉嫻靜,卻同沈汀年一樣飽讀詩書,一點不染葉家商戶氣息,頗有才名,當初也是太孫妃最大的競爭者,若不是出身稍遜色趙氏,花落誰家還真尤未可知,兩姐妹中她才是拿主意的那個,太孫嬪不過是馬前卒。


    濮陽緒喝了幾口酒,精神略微放鬆下來,殿內未奏樂,隻點了香,加上一群女人一個賽一個香,待久了,他有幾分熏意,眼神控製不住的會去看沈汀年。


    尤其她和別人說話的樣子,眼睛要麽不看人,看人也是一掃而過,又乖又冷,和在他跟前完全不同。


    她也光明正大的看了他好幾迴,濮陽緒隻當沒察覺,心裏卻在計較,她坐的穩穩當當,看來上次打她那頓的傷早好了。


    沈汀年心裏存了疑惑,遂看了濮陽緒幾眼,然而一個月沒見,她一見到人才隱隱發覺,自己是想他的。


    “這是畫祖張先生的真跡,《清溪宮仙人圖》,另外一幅是陸道人的字,《青溪遊記》。”


    太孫昭儀的獻禮再度引起眾人的注目,不僅是畫祖張先生與陸道人流傳青史的名氣,更因為同時獻上的兩幅字畫極其巧妙,相傳,陸道人的《青溪遊記》便是為《清溪宮仙人圖》而作。


    而且準備這份禮物的人是太孫昭儀,卻不是出身書香大儒沈氏的沈汀年,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沈汀年目光定定的落在那副《清溪宮仙人圖》上,她能感覺到大家若有似無的視線。


    “束姐姐好生厲害,這兩幅字畫價值恐怕比我那擺件還要貴重的多呀。”


    太孫嬪看不懂畫,卻喜歡看熱鬧,倒不是她平素裏多討厭太孫昭儀,而是身份使然,注定是對頭,就沒辦法和睦,她挑事不嫌大,假裝疑惑:“這《清溪宮仙人圖》真的是真跡嗎?”


    沒人能迴答她的問題,應該說沒有人能輕易辨別出這幅畫的真假,民間臨摹贗品的書畫坊數不勝數,更有那高手十多年才出一作品,仿的與真品難分上下,技藝絕妙,流傳下來也是佳作精品。


    沈汀年知道答案,她在沈家的藏書樓裏見過《清溪宮仙人圖》,如果是旁的畫作,她還不能肯定,可太孫昭儀獻的這一幅畫確實是贗品。還有更深層的一個緣由這幅畫的麵世與她脫不開幹係。


    “自然是真品,我請畫院的盧老院長與鳳來書院的沈院長鑒賞過。”


    宮裏的畫院是正經司局,同太醫院一樣的規製地位,盧院長於畫作上的資曆頗深,而鳳來書院的沈院長與他是師出同門,這兩人做的鑒定,眾人自然認同。


    太孫昭儀迴話時,還特地去看濮陽緒,因為她之前重金購畫的事情,他是知情的且一同賞看過的。


    濮陽緒隻抿著杯中酒,他是場上除了沈汀年之外,唯二知曉答案的,因為他也看過沈家藏書樓的真跡。


    眾人見他還是沒什麽興致的樣子,神情淡淡的話都不願多說,不由都有些喪氣,尤其是太孫昭儀,她骨子裏極其高傲,若不是對他動了心,也不會低下身段入他的後宮,以她的身世與滿身武藝,可以翱翔九天,卻甘願折翼。


    如此費心費錢的禮物,也沒能博他一笑。


    太子妃將眾女的神情看在眼裏,心中也是長歎,她的兒子什麽都好,就是感情這種事情上走了彎路,她既心疼,又無奈,怕他寒了大家的心,當下便出言讚許了太孫昭儀幾句。


    太孫嬪嘴角翹的高高的,她雖然沒得賞,但太孫也沒多喜歡那些字畫,“看來今日諸位姐妹是得不到太孫的賞賜了。”


    太孫昭儀身形一僵,勉強笑著迴了座位,挨著她的一位美人忙主動向她遞上一份剝了殼的瓜仁。


    美人胡氏本是想討好她,知道她沒得太孫誇讚難受,卻不防太孫昭儀最不耐煩旁人來安慰,所以順手推她迴去,不防力氣過重,把人推了個仰麵倒地。


    一時間惹得眾人側目,太孫昭儀麵上訕訕,她飛快的把人扶起來,“坐沒坐相,丟人現眼,還不快下去。”


    胡美人失儀本就難過,還挨了訓,沒臉再坐迴去,以袖掩麵直接哭著匆匆出去了。


    這一段小插曲看的沈汀年心裏不舒服,眾人卻作壁上觀,甚至濮陽緒唇角微揚,露著莫名其妙的笑意。


    “娘娘,這種事情當真不值當你生氣,那胡美人也是自找的。”枝芽見她不高興,忙輕聲的勸她,一麵把給太孫的生辰禮遞給她,示意她上去獻禮。


    “我並非生氣這個。”


    “那娘娘生氣什麽?”枝芽見她不接,隻好將卷軸再收迴身側,因為已經有下一位上去了。


    沈汀年哼了一聲,她滿腦子都是濮陽緒嘴角含笑的樣子,簡直不能更氣了。


    她如何能告訴枝芽自己是被太孫氣的,那胡美人摔了個屁股蹲,引的太孫發笑的內情,卻是月前她被濮陽緒追進內室,躲無可躲,最後被撲倒在床上,他把她摁住狠狠的打了一頓屁股……


    害的她好幾日睡覺都趴著睡,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火辣辣的燥的慌。


    這樣惡劣的行徑,她自然沒臉讓其他人知道,除了替她配了藥膏的閔雲。


    “把酒給我。”


    沈汀年端起玉杯一飲而盡,迴味覺得太過寡淡,瞬即蹙了蹙眉,她的表情太過突兀,枝芽嚇了一跳,“怎麽了?”


    “宮裏的酒都這樣的嗎?不知道兌了多少水——”沈汀年一抬頭發現所有人都看著她,原是獻禮的太孫美人要表演獨奏,以至於殿內所有奏樂都停了,而在那美人調弦空隙,她一時沒壓住的聲音在整個內殿迴響。


    “太孫婕妤喝不慣酒,也不可妄言酒裏參水。”對麵的太孫昭儀剛好飲完酒,隻覺酒水甘醇,是尚品佳釀,便出口駁斥她。


    沈汀年反唇相譏,“太孫昭儀沒有飲過嬪妾杯中之酒,又豈可妄言此杯酒未兌水。”


    “你……你的意思你的酒還和我不一樣,同一樣的席麵,怎會是不同的酒水?!”


    太孫昭儀說完就覺得預感不好,她忙看向太子妃和太孫,果然,太子妃和善的笑收斂了許多,而太孫直接冷了臉。


    目的達到,沈汀年不再開口,直等演奏的太孫美人迴了席,她便站了起來,又一伸出手,一旁的枝芽遞上一卷軸,很輕薄的一幅畫卷。


    “這是婢妾自己畫的一幅拙作,獻予太孫,祝太孫萬事順意,喜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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