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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話說著,已經能聽到門外甲胄相碰發出的乒乓聲。


    門口身影一閃,走進來一位身量與陳帝相近,麵容卻出奇的姣美的武將,年歲三十上下,麵容並無甚表情,當真是一塊寒冰。


    聽說馮嵐容顏俊美,未想竟真的不是虛言。


    那馮嵐走進來,一路對坐在一側的裴貞婉置若罔聞,直衝著陳帝去了,行了禮,喚了一聲陛下,便無他話。


    陳帝轉了身,很是輕鬆道:“你今日腳程可慢了不少,來來來,坐。”


    陳帝如同尋常人家招待來客一般,隨手指著手邊的席位,馮嵐也無話,徑自走過去坐了,從容不怕,眼簾微垂,隻盯著案前那一方地。


    陳帝全無帝王那般的威嚴之相,反倒是鬆懈了不少,如同民間舊友相聚一般,坐姿也無那般板正,閑閑問著:“禁軍今夜無事吧?”


    “尚可。”


    這個迴答無甚情緒,連麵部也無甚變化,隻從微啟的唇中擠了這樣兩個字。


    陳帝自是早已習慣,點了點頭:“那便陪朕多坐會兒,說說話。”


    馮嵐的睫毛微微垂了一下,算作應答。他坐在那裏,除了周身的一片肅然,眉眼之間的冰冷仿佛結了冰霜一般,再無其他變化。


    “來,阿婉,”陳帝招了手,“快來看,這才是正經的馮嵐。”


    裴貞婉起身走的近些,欠了欠身子算作行了見麵禮。陳帝指了身旁的位置,她便款款落座。


    這一番動靜,連著這位陌生的妃嬪問禮,並未令馮嵐的神色有任何的波瀾,他一語不發,目不斜視,若是並不知曉他脾性的人,隻怕會以為此人目中無人,全無尊卑禮儀。


    “你看,他就是這樣一個無趣的人,是不是很沒有意思?”陳帝口中雖說著無趣,眼神卻是閃著神色,自然心中並不覺得沒意思。


    裴貞婉抬眸看了一眼馮嵐那俊美的麵容,微微一笑:“臣妾聽過一句話,風華內斂,當世無雙。清古冶豔,秀潤天成。今日見了馮將軍,便想了起來。”


    陳帝聽聞,不由撫掌:“妙也,此話形容馮嵐這個刻板的人,倒是有些別出心裁,馮將軍,你覺得如何?”


    “隨意。”馮嵐淡淡掃了裴貞婉一眼,靜默道。


    陳帝轉了頭:“你看,我說他非正經事,絕對的惜字如金,每每與他一處,我就隻得自言自語。也不知他馮家是怎麽把他教成這個樣子的,年歲不大,卻這般嚴正,半點風花雪月,人情世故也無。”


    他二人乃是少時便在一處長大,馮嵐更是陳帝為太子時的陪讀,自然這十數年相處,互相很是知曉對方的脾性,縱然馮嵐這般冷若冰霜的模樣,陳帝能與他親近,自然是對了脾性的。


    裴貞婉與二人並不相熟,又是所謂新封的美人,哪裏能隨意調侃,隻得訕訕笑道:“臣妾聽父親讀正部論時說,政如冰霜,奸宄消亡;威如雷霆,寇賊不生。臣妾見識淺陋,隻知道這許是向往的。”


    這句話說完,卻是見馮嵐的眸子極快的掃了她一眼,卻又恢複了冷淡的模樣。陳帝卻是點頭讚道:“你竟還知曉正部論,倒是難得。”


    方才的話出口,裴貞婉便已有些後悔,這般言論太過顯眼,而今藏拙才是妥帖,過於凸顯異象,何況在馮嵐這樣的陌生人前,卻是有些唐突,便趁著陳帝這一句話,略微歉意道:“臣妾妄言了。”


    陳帝擺了擺手,戳了一下好似木頭人一般坐在那裏的馮嵐,問道:“倒是說個正經事,那案子過了這七八日,倒是有什麽進展麽?”


    這一問,八成講的是侍禦史之案,裴貞婉倒是靜靜低了頭,餘了耳朵認真聽著。


    馮嵐卻是搖了搖頭:“暫無。”


    “前幾日刑部上報,說是驗實被殺,卻追查了這般久,連個線索也沒有。那兩處你差人盯了這麽些時日,半點動靜也沒有麽?”


    陳帝這話說的隱晦,裴貞婉想了想,大抵也猜了七八成。此事上陳帝的疑心,想來也是列了幾個有嫌疑之處,這才令禁軍暗中查看,隻是不知陳帝疑心的這兩人,同自己的名單是否重疊?這般想著,自然更想聽一聽馮嵐的應答。


    誰知就四個字:“並無異樣。”


    “並無異樣?”陳帝複述這一句話,身子倒是向前探了探,手指摩挲著,自然是在思考著什麽。


    馮嵐也不急,就這般靜靜坐著,仿佛一尊石像。


    陳帝直起身子:“你這幾日看刑部查案,可有什麽問題?莫非是串通了刑部之人,刻意渾水摸魚?”


    “並無,刑部辦此事,確是殫精竭慮。”馮嵐迴答的很是誠懇,倒難得,這迴講了這般多的話。


    陳帝歎了一聲氣:“刑部的這群人,辦起這一類的案子總是缺了些奇巧法子,這案子照他們這種循規蹈矩的查法,隻怕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可要轉交懋國侯?”馮嵐淡淡問著。


    陳帝搖了搖頭:“尚無實證,這樣卻是不妥。那幾人都是位高的,若有了證據,衛睦的身份倒是能用來去落定這個案子。但此刻捕風捉影,攪了他進來,到時杯弓蛇影,攪得人心惶惶的,朝局隻會更動蕩。”


    裴貞婉心道,此事若是如她的安排,怕是衛睦到時能摘幹淨自己便不錯了,命他辦案,隻怕再無可能。看著二人對話這般樣子,她倒是悄悄將頭轉去一邊。後宮之人,聽到這些朝局之事,總是要看起來避嫌的。


    馮嵐低了頭:“臣思慮不周。”


    陳帝並不在意,又思忖了幾分,抬頭看見轉了身去的裴貞婉,奇道:“我們在此說話,你怎得自己轉了過去?”


    “陛下與將軍議事,臣妾不該妄聽。”裴貞婉隻得這般答道,心底默然想著,這位帝王平日裏自處,難道竟是慣於這般沒正形的樣子麽?


    “私下相處,不拘這些,”陳帝拉了她轉迴來,“我與馮嵐鬆散慣了的,你隻當是老友相聚。若是你不該聽的,我也不會帶你在一旁。”


    這話說的明白,裴貞婉便也點了點頭。


    “你也是機智的,可有什麽想法?”陳帝笑吟吟地這般問著。


    馮嵐倒是有些驚異,不由神色閃了閃,眸子在裴貞婉的容顏上逡巡了兩眼,帶了探究與不可信的意圖看向陳帝。說來倒也正常,誰人會相信,隨手帶來的一位宮中方由宮女封為妃嬪之人,難道對這等密案,還能說出一番見解?


    更何況,妄聽朝局之事,本已是忌諱,難道還要妄議麽?


    馮嵐的這一番反應,被裴貞婉看在了眼裏。他神色有異,自然意味著陳帝這一舉動,也算反常。為何要自己出言議論此事?裴貞婉不由一番猶疑,此事分寸若不拿捏好,隻怕後患無窮。


    陳帝笑了對馮嵐道:“你可不要小瞧了她,論奇思妙想,人情練達,她可比你通透的多。咱們身在局中,一時未必能破,她可算是徹底的局外人,說不定一語中的,倒是讓咱們茅塞頓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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