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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州城毗鄰渭水,乃是兩岸往來經商最是繁華之地,鳳州遠近三十裏俱是秦嶺山橫亙綿延,恰好自鳳州蜿蜒,在連綿山峰中獨辟出一片平地,山水交夾,令此處成為極重的兵家必爭之處。


    五年前,鳳州城尚歸南蜀治轄,自那場惡仗後,如今已是北陳的國境了。鳳州諸民一夜之間,自蜀國百姓,變成了陳國子民。雖延續著戰爭的慘烈記憶,戰戰兢兢地小心存活著,卻也逐漸適應了生活的改變。


    左右嘛,不過是耕田稅賦上繳給不同的官府,對生於邊境的百姓而言,能果腹安眠,繁衍生息,便能安然度日。


    孟冬時分,尚未落雪,渭水河畔吹來的河風已是刮骨般寒冷。若非必須,眾人更願瑟縮在河畔簡易的茶社驛站中,即使在外活動,也裹上粗麻短褐,盡力抵擋無孔不入的寒風。


    鳳慶驛站外,憑柱而立的一對老少,便顯得尤為特殊。老者須發半白,一身暗紋棉緞,雖不是富貴衣料,卻也不是尋常百姓日常穿著的,看麵相神采,必不是小門戶出身。相距不遠的少女,素絹衣裙,領口袖口皆出了一圈細密的風毛,藕色披風在風中不時翻動著,倒反襯出二人的安靜。


    少女神色清冷,雙目猶似一泓清水,卻深不見底。俊俏麵容上仿若覆霜,正淡淡望著渭水出神,幾縷散落發絲翻覆頰邊,她卻依舊恍若不覺。


    一陣馬蹄聲行近,少頃,驛站小二送來兩封書信,老者接過閱畢,將信件收入袖中,抬眸見少女依舊未有神態變化。遂清了清嗓子:“小姐已站了許久,風口仔細添涼,還是歇息一會兒吧。”


    “丁伯,你有聞到這風中,那股子血腥氣嗎?”少女輕聲道,聲線柔美,卻充盡了哀傷悲憤。


    丁伯望了一眼霧茫茫的水麵,半白的胡須抖了幾抖,歎道:“五年了,哪兒還有血氣。是小姐心裏放不下罷了,這幾日你皆是這般憂思,身子如何熬得住。”


    “是麽。”少女淡淡答道,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已現一絲煞氣,轉瞬又恢複至冷漠神情,聲音低沉壓抑,“一百七十三名府眷,兩萬餘將士,當年屍骨累累的血腥慘烈,這渭水怎麽洗得幹淨。”


    丁伯麵上一閃積鬱之情,未再出言相勸。當年鳳州城破時,幾場焦灼惡戰,數萬蜀國將士殞命,連帶駐城文臣府衙,無一躲過陳國的滅頂之災。一夜之間,多少人家毀之一炬。


    少女亦未再有言,依舊淡然出神,心中卻已哀愁忿恨之情交疊,仿若看到了當初堆屍如山,積血成河的慘烈戰場,看到了父親鮮血染透的戰袍,那把殘破的祖傳寶刀,看到了表姐衣不蔽體,苦痛屈辱而終的悲憤麵容。少女不由得閉上眼睛,運起內力平複胸中逐漸紊亂的氣息。


    仿若靜止般過了盞茶時間,直到她睜開雙眸,冷然問道:“洛都那邊有何消息?”


    “瓊脂已進入陳宮,現下是尚衣局的末等宮女。”


    少女點了點頭,這是陳宮中的最後一步棋了。旋即轉身,秀眉一挑:“孔婕妤呢,難道還沒有旨意下來?”


    “如今已是孔庶人了,被廢入冷宮。既已做實謀害皇嗣一事,衛貴妃能保她一命,也屬不易。”


    少女麵上浮起一絲玩味笑容,淡然道:“竟沒有當作棄子,這衛貴妃為人倒有些意思,現下她最後一條得力臂膀也被皇後折斷,我入宮時機也終於到了。”


    “小姐,”丁伯一絲心疼與擔憂,卻又咬了咬牙,“此去陳宮,我不能再貼身扶助你,萬事定要小心自保為上。楊高兩家的血仇雖指待小姐來報,可大將軍與夫人定希望你平安為上。”


    少女盈盈而笑,拉緊身上的披風,“丁伯可記混了,我早已不是楊靖姝,如今我是南蜀的媚秋姑娘,北陳的裴貞婉,丁伯要叮囑大家,定要牢記改口。”


    丁伯頹然轉首,不忍顯現麵上自責之情,垂首歎氣道:“罷了罷了,我既然助了您走了這複仇路,想來日後泉下早已無臉拜見大將軍,今日不過徒勞一勸,小姐忘了便是。”


    裴貞婉緩步繞至丁伯正前,眼中波光流轉,微笑道:“丁伯別惱,你我僥幸活了下來,自然要為冤死之人多盡些力。這幾年來所走的路,都是我自己選的,父親必定不會責怪你。”


    裴貞婉頓了頓,眸中一閃,到底壓下了那一絲哀弱,轉而強笑道:“您是我的長輩,這幾年可不替代父親,教導嗬護著我嗎?這幾年什麽苦楚委屈都受了,陳宮不過最後一棋,您敬請放心。”


    “陳宮不比其他,”心知無法相勸,丁伯顫微跪下,盡力囑托,“自古君王多薄情,何況後宮爭鬥曆朝曆代,下三濫的手段層出不窮。今日若別,隻怕老奴此生再不能見到小姐。老奴再請小姐,務必珍重自身。”


    “丁伯放心,”裴貞婉溫然笑道,“下三濫的手段,這五年咱們在南蜀也沒少用。我既存了借力複仇的心思,自己這條命便是最重要的依仗,自然要百般保全。”


    丁伯起身鄭重一揖,這位僥幸存活的小主人,從此便要沒入宮牆,以己之身,傾覆陳國那些屠城索命之人的命運。


    滿懷仇恨時,丁伯的心底,燃起丁點自覺可笑的願望,願那陳國皇帝,能有半分良人可能,對小姐憐之惜之。以待他日雪恨,小姐依舊可仰息君恩,安穩平順。


    裴貞婉自不知丁伯這些荒誕想法,她的心中,隻記掛著那份恨意濃烈的名單,那些人,便是亡她父親,屠她府眷,辱她手足的始作俑者。她必盡全力,讓所有人,身敗名裂,落得削爵滅門方休。


    想到此處,裴貞婉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似寒霜迅速滑過,落在眼中,變成一把利劍。


    河風愈發猛烈,直吹得驛站旗幌上下反複,風布衝撞發出的急促聲音,仿若戰場擂鼓,聲音滾滾,傳向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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