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閣裏的人們多少都開始察覺到地麵傳來的震顫,那越來越大的震動實在無法讓人忽視。夜王打了個噴嚏,匆匆跑出門。


    “不好了不好了,外麵好大個東西朝著我們過來了!”那些在前麵探風的人放下望遠鏡,奔走相告。


    夜王也逐漸不安起來,他在圍觀的人群中前進,眺望遠方。


    “真的好——大——啊——”他也發出了這樣的驚歎。


    周圍的人驚恐地看著夜王,紅蓮閣裏的戰力多數都出去執行任務,能造成大範圍物理破壞的能力者本就不多,此刻就連夜王都沒把握的樣子。


    夜王皺著眉頭,開始煩惱起來。


    “晝夜不是說過要怪物幹啥麽,關鍵時刻人又不在。”他歎了口氣,“但是——這麽大具屍體,要怎麽處理啊?”


    周圍人看夜王的眼神由驚恐轉為驚訝驚奇,我們還在煩惱如何麵對災難,這位神仙甚至在糾結怎麽處理屍體?


    不過夜王的確很久沒活動身子了,他的心髒像戰鼓似的急促律動,將興奮的血灌入腦子。躍躍欲試?或許是吧,他拔腿就朝著遠處逼近的怪物衝去。


    “我怎麽感覺那家夥挺興奮的?”喬何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他腦子沒問題吧?”


    “啊啊……”東郭貼著望遠鏡,觀察著怪物的形態。“像貓貓狗狗一樣四隻腿走路,那是象腿吧,感覺挺結實……腦袋有三個啊,三頭地獄犬麽?這啥物種啊?”


    “管他什麽稀奇古怪的,被帝國摸過後不可能是正常屍骸了。”


    “也是。”東郭繼續分析,“看上去大概有一個標準田徑場那麽大,一圈400米那種。按比例算的話,這貨起碼八十米長,體積最大的藍鯨也就33米左右……呃,這腿估計也有十米粗,夜王的刀有一米麽?這沒得打吧!”


    周圍嘩然。按那象腿五米的半徑計算,夜王的刀就算全部刺入皮肉,也隻不過是蚊子叮咬了手指。


    如同螻蟻麵對大象。隨著距離逼近,前方的怪物越來越大,夜王的笑容也逐漸扭曲起來,毫不誇張的說,夜王隻有它一個腳指頭大小。


    眼前的巨獸就像一隻沒有龜殼的三頭烏龜,背脊上長滿了猙獰的肌肉塊,姑且叫它三首玄武——夜王在心裏隨便起了個名字,可這麽大玩意兒是怎麽給帝國藏起來的?


    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距離已經夠遠了,自己前進的速度比不上這隻巨龜,那就等它自己接近。


    巨大的足遮天蔽日,落在夜王身旁三米,地麵的震顫與撲麵的風壓讓夜王失去平衡。或許對它而言,隻需前進就足以碾平一切,從來不存在障礙。


    夜王右側空間波動起來,似乎空中裂開了一道口子,無垠的漆黑虛空從中窺視著世界。他壓抑著情緒,從中抽出一把修長的日本刀,刀身通體暗紅,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那是夜王常用的武器,其名為阿波菲斯。


    從地獄出來的惡鬼無聲咆哮,它將帶來無盡的末日災厄。


    這是夜王腦中的景象。像這樣在想象中變得不可一世的刀,多多少少也能影響主人劃出更淩厲的斬擊。他拔出刀後,在胸前眯起一隻眼比劃劈砍的位置。


    麵對眼前巨岩般的前足,夜王一瞬間便斬出數刃。那是能將人一分為二的恐怖斬擊,卻隻在那象足上留下幾道淺淺傷口。


    “嘁。”雖說手感就像切普通的肉泥,可畢竟這三首玄武的體積擺在那裏,光是‘切開’根本就沒有意義。


    那……‘切下’呢?夜王斜斜地劃了兩刀,刀身長度的傷痕組成v型,他一腳將那被割離的肉塊踹了出去。似乎是起了效果,三首玄武沙啞地嚎叫起來,它加快了腳步。


    “喂喂喂,撒腿就跑可太狼狽了吧?”夜王奮起直追,他的雙眼漸漸血紅起來,“獵物的逃跑行為,可是很容易激起猛獸的狩獵欲望的。”


    他驅動了本能,那是在‘理’對立麵的能力,破壞的欲望瞬間填滿了他的大腦。三首玄武像是被食人魚盯上,無法擺脫,蛛網般的刀光將它後腿的肉塊攪碎,散落一地,在它經過的地方留下標記。


    “太慢了,還是太慢了。”夜王煩躁起來,他也是頭一次碰見不搭理他的敵人,沒有任何攻擊的跡象,僅僅朝著自己眼裏唯一的目標奮不顧身地前進,用奮不顧身形容或許不太貼切,那更像是沒長腦子,不會思考。但夜王又無法停手放走這個巨大的獵物,因為它的目標,是自己的夥伴們。


    砍下的肉塊被殘餘的動能推動著,像輪胎一樣滾了一段路,紛紛停下。這分明是在砧板上切肉,根本不會帶來撕開活生生的獵物的快感。本能帶來的狩獵欲望沒能被滿足,他的眼神開始暗淡下來。


    “你怎麽不會流血呢?”夜王呢喃。大腦活動象征著取迴思考能力,是退出本能狀態的前兆。猛獸也會動搖,這不是追逐的狩獵,隻是單方麵的虐殺。人類文明的理智在潛意識中抵抗這一本能。


    僅僅因為隻是屍骸,是什麽東西能夠賦予屍骸以行動能力?類似於本能的執念麽?像是厲鬼般的東西附體麽?厲鬼真的存在麽?他咬著牙,進一步加快削砍,再給他一些時間,三首玄武就隻剩三足。


    厲鬼……鬼會存在麽?


    世界上為什麽有這麽多虛構的妖魔鬼怪?


    因為他們無法解釋……像靈魂這種虛幻的存在。


    熟悉的對話浮現在腦海,這是和誰說的?是什麽時候的事?視野好像迴到了飛馳的跑車內,他通過後視鏡看著天照。


    天照沒頭沒腦地問:你要砍鬼啦?


    他想起來了,這是那時的對話。可為什麽天照會突然扯到鬼?他們的話題從來沒往那個方向靠攏,況且他的迴答、眼神、舉措都不在常理範圍內。當時他隻記得,說完這句話後天照的心跳突然加快,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導致本能的求生欲望體現出來。高階推理開始運轉,在理的分析下,他很快得到了結論——天照在那之前,接觸過什麽不合常理的東西。


    他也發覺,自己的本能已經完全停止,大腦思考著此刻不該思考的事,他的手最終慢了下來。


    同時他也察覺到,雙臂上的肌肉酸疼得幾乎僵住,自己的唿吸也亂做一團。這是沒有正常退出本能的後果——他的本能是被理強製中斷的。


    這可糟了。


    的確糟了。


    聖德卡羅終於打開了門,晝夜不僅沒了蹤影,甚至將聖德卡羅的專屬座駕迴溯到了啟動之前,此刻他的愛車怕是自己跑迴車庫去了。他生疏地用手機上傳了自己的位置,好一會兒後,附近才有司機倒著車慢慢過來載他。


    “追!”聖德卡羅坐在車後咆哮。


    “可是……往哪兒追?”司機支支吾吾道。晝夜他們逃出已經有好一會兒,且不說將他們甩開多少距離,他們連晝夜的去向都不知道。


    “蠢貨!你是才考上駕照麽,道路規則不清楚麽?他們出去隻能往右開,否則就是逆行!”噢!剛吼完的聖德卡羅立刻後悔起來,如果是紅蓮閣那幫家夥,倒真有可能逆行。


    “是!”司機趕忙發動車輛,可是不遠處有個交叉路口,該往哪兒去呢?這幾天災難真是接踵而至。言文謹把他從辦公室趕出去後,雖然給了他一份工作,可他混的並不好,這不還扯上了一個不給錢脾氣又差的大老粗人……司機拉著苦悶的臉,覺得自己的命比苦瓜還苦。


    聖德卡羅聽見了熟悉的鈴聲,他收到了言文謹發來的消息:


    “我這邊的飯桶讓人逃了,你那邊估計也是吧?要追人的話我把路線發給你,他們一定會來我這附近接人的。”


    “兄弟,不愧是你。”聖德卡羅生疏地用食指摁出幾個字,發送。


    “……真是難為你了。不過煩躁歸煩躁,能不能幫我個小忙,給那個蠢貨司機一點小費,稍微誇誇他。”


    “追上她?誇?”他輸入幾個碎片般的詞語,但對方畢竟是言文謹,哪怕他發一堆標點符號,他相信對方也能理解。


    “啊?……對。那個人,沈祇靜能夠抓住全天下人的心,要追上去,我至少要做到不讓人反感吧……誇?哪怕你覺得沒必要誇這個司機,也請照做。這是心理的一環,不能缺失。”


    聖德卡羅輸入一個句號,發送出去,把手機丟在一邊。


    小影他們已經成功逃離,在繁華的街心逛起街來——她們在等同伴的聯絡。如果她們主動聯絡同伴,可能會影響到同伴的情況。比如在街頭飆車,這個時候一般沒接消息的閑工夫吧?又比如在一個發出聲響就會被亂槍打死的危險地方,一個消息提示音就能要了同伴的命。


    什麽地方會那麽危險啊?她們有說有笑地從店裏走出,突然一輛普通出租車咆哮著停下,發出刺耳的刹車聲。


    “要命了你!”聖德卡羅狠狠地撞在副駕駛座位後麵,這還要讓我誇人?往死裏誇麽?


    “這……前麵有個盲人過馬路……”司機聲音幾乎是要哭出來,雖說他身軀也並不瘦弱,甚至可以說頗有鍛煉,可這樣一個家夥畏首畏尾哭哭啼啼的,多少讓人感到不適。


    “哦……這樣,做、做得好……”雖然很牽強,但歪打正著地,好歹是完成誇獎這項任務了。聖德卡羅長長地吐出一口悶氣,可是晝夜他們連個影子都沒有啊!


    難道是言文謹那家夥分析錯誤了?這可真是罕見的事兒,應不應該和他匯報這個情況呢?


    正想著,他恍惚看見旁邊不遠處,兩個挺漂亮的女生爬進一輛麵包車,揚長而去。


    接……人?他茅塞頓開,就像是集齊了寶藏的碎片把拚圖拚完,絞盡腦汁才發現那埋寶藏的地點就寫在拚圖後麵一樣。一樣的感覺。


    “就是那輛車!追上去!”他大聲命令。司機絕望地摁住喇叭,將油門踩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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