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點心疼她。


    秦盈盈想著大昭儀的時候,大昭儀也在談論她。


    大昭儀穿著冰刀鞋玩了好幾圈,後背出了一層汗,此時正在浴桶中清洗。


    容姑往她滑嫩的肌膚上澆著熱水,唉聲歎氣:「這下,娘娘更下不去手了吧?」


    大昭儀還在迴味著方才的暢快心情,唇邊勾著淺淺的笑,「想來,用不著我下手了。」


    容姑一頓,「娘娘此話何意?」


    大昭儀譏諷一笑,「那位太皇太後想來已經找了把新刀。」


    鄭秀兒衝撞向太後,被帶去了訓誡司,打了十個手板,罰站規矩兩個時辰,還要抄錄《金剛經》一千遍,抄完之前不許出慶寧宮。


    聽說鄭秀兒是一路哭著迴的慶寧宮,迴去之後就收拾東西,吵著要迴家。後來太皇太後派人把她罵了一頓,這才消停下來。


    宮人們都在偷偷議論,說鄭秀兒得罪了向太後,又被太皇太後厭棄,做不成皇後了。


    孟芸突然變得顯眼起來,隱隱成了貴女中的領頭人。


    太皇太後時不時就把她召到寶慈宮,說說話,賞賜些衣料首飾。


    孟芸慣會做人,並沒有因為得寵就趾高氣揚,反倒時常把得來的東西分給旁人,不僅貴女們有,那些在慶寧宮伺候的宮人也能分到一些。


    一時間,沒有人不誇她的。


    這天,孟芸又從寶慈宮出來,路過福寧宮的時候,隱隱聽到牆那邊有人說話。


    低沉的男聲,不用想就知道是誰。


    孟芸心頭一動,不由停了下來。


    牆內又有人說話,除了先前的那道男聲,還有一個清脆的女聲。她認得這個聲音,是鳳閣那位。


    孟芸扯了扯帕子,仰頭看向牆內那棵落光葉子的鳳凰木,緩緩吟道: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


    「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丫鬟不解,「娘子怎的突然念起詩來?」


    孟芸瞄了眼宮牆,聲音稍稍拔高:「這是範相公做的詞。我瞧著這蕭條冬日,忽有所感罷了。」


    「好詞呀!」


    牆頭上冷不丁伸出一顆腦袋,眉目如畫,笑意嫣然,即便孟芸心內再酸,也無法否認秦盈盈的好相貌。


    秦盈盈問:「小娘子去過邊關?」


    孟芸搖搖頭,聲音溫柔:「我雖未去過,卻時常聽我祖父提起。我祖父少年時曾駐守北疆,如今亦不改報國初心,所以閑暇時候便同我們這些小輩念叨一二。」


    這話其實是對趙軒說的。


    雖然趙軒沒露麵,孟芸卻知道,他此時就在牆那邊。


    她猜得沒錯,趙軒此時正親手扶著梯子,免得上麵那個調皮的丫頭笨手笨腳摔下來。


    秦盈盈扭過頭,朝他擠了擠眼。


    小娘子閑著沒事站在福寧宮外吟詩抒情,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想讓他聽見。


    既然人家不遺餘力賣弄文采,秦盈盈樂得做一迴雷鋒,幫她一把。


    於是,她配合地問:「小娘子能不能跟我說說,這首詞講的什麽?」


    孟芸心頭一喜,緩緩言道:「範相公的這首《秋思》描述的是蕭瑟悲涼的邊塞景象,寄托了邊關將士思鄉憂國的情懷,我鍾愛其字裏行間透出來的開闊蒼涼的意境。」


    她頓了一下,貌似好心地建議:「秦小娘子若喜歡,不如也去讀讀範相公的詞,與那些情情愛愛的俗詞豔曲到底不同。」


    後麵這句才是重點。


    既讓趙軒知道自己品味高雅,又不著痕跡地影射了秦盈盈不學無術,語氣還無比真誠,半點錯處都挑不出來。


    秦盈盈在心裏給她豎起一個大拇指。


    這姑娘如果放在宮鬥劇裏,大概能活到劇情進展的三分之二處,還要往後一些。


    自己好心好意幫她一把,沒想到孟芸不僅不知感激還拿她做筏子,這就不能忍了。


    秦盈盈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小娘子說的那些‘俗詞豔曲’我還真沒看過,莫非小娘子讀過不少?」


    「我——」孟芸麵上一紅,「我自然沒讀過!」


    「哦……」秦盈盈拖了個長音,「沒讀過就知道不好,你可真厲害。」


    「你——」孟芸捏著帕子,硬生生壓下眼底的火氣,換上一副笑臉,「姐姐教訓的是,是我狹隘了。」


    「我是獨生女,當不得你姐姐。」秦盈盈微微一笑,「不過,你既然叫了我一聲,我就教教你。《秋思》下闕有兩句——‘燕然未勒歸無計’、‘將軍白發征夫淚’——這是在說打仗打半天也打不贏啊,若是讓官家聽到,你覺得他會高興?」


    孟芸當即白了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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