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是一個多雨的地方,尤其是這個季節。


    風和日麗的天氣在這個季節可不多見,或許是寒山山脈高聳於正北的緣故,眾多氣流雲團往往不會隨著風向一直往北,盤旋許久之後依舊迴到了江南大地的懷抱。


    當太陽懸在最頭頂的刹那,正是這個時節最熾熱的一段時間,人們往往會在茶餘飯後來到涼亭中乘涼,借著陰涼處的絲絲微風驅散渾身的燥熱。


    秦林就是此類人員當中的一人,他坐在涼亭中,腦海不斷盤旋著那一天的一些細節。來到秦家已經三天,蘇父沒有主動來找過自己,衣食住行都在客房中度過,仿佛他已經融入蘇家一般,真正成為蘇家的一員。


    蘇家的後花園很大,足有數畝大小,涼亭更是數不勝數,有些涼亭中儼然已經有人先到,看著那些對著後花園中盛開的鮮豔花朵指指點點笑鬧頻繁的人,他的心裏忽然安定下來,想起了那個月夜,想起了那一句“賞花賞月賞秋香,愛山愛水愛美人”的詩句。


    她現在如何了?


    很難相信,這個世界就是這麽奇妙,當你的內心十分想念一個人的時候,她恰巧出現在你的視野中,會讓你產生一種彼此之間有緣的心靈感應。


    所以當秦林看到那圍繞在涼亭麵前看著落花碎片的人影時,心裏有一種抑製不住的激動。兩年了,已經整整兩年沒有見到這張臉。


    她在的時候,從來沒有發覺有什麽值得迴味的,反正每天都會見到;她走了以後,心中的思念雖然強烈,但終究會把它藏在心裏,不表露半點;隻有當再見到這張臉這個人的那一瞬間,心中產生的強烈感覺會讓人難以抑製,或許這便是情愫。


    他慢慢的走過去,目光在她身上審視,從頭到腳,一分一毫都不放過,他想看看她,好好看看,想記住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


    她的雙腿修長,或許是這兩年身體再度發育的原因,身高竟然蹭蹭的衝上一截,已經快要趕上自己了。


    她的手指修長,但並不像普通人家的富貴小姐一樣細膩柔滑,反而有一種外在的剛勁力量顯露,看來這兩年功夫沒有落下,這雙手雖然不細膩,但格外的美。


    她纖腰細骨,身材保持良好,想必也經曆了大多數女人都經曆過的階段——減肥,不知道有沒有在過程中遭受苦難,據他所知,這個過程對女人來說十分艱苦。


    以上的這些,都是他個人意願的猜測,他不願憑空猜測,但腦子裏就是忍不住的去想象她這兩年的生活。


    她的臉上,布滿了哀愁!這是秦林唯一能判斷的事情,是寫在臉上的句子,很容易就能讀懂。她的哀愁來自哪裏?


    她的眼睛,空靈美妙,卻又有一種掩飾不住的幽怨,盡管如此,那幽怨不會讓靈動的眼眸有絲毫褪色,反而增添幾分色彩,讓人沉迷。


    她,終於見到了!


    離得近了,秦林發覺了她的哀怨和幽怨源頭是那落花殘片。


    “師妹!”他站在後麵,輕輕的喊了一聲。這個在以前隨意就能出口的稱唿此刻竟然如此難以開口,仿佛牙齒上綁住了萬斤的重量,難以啟齒,所幸秦林還是喊了出來。


    久違了師妹!


    秦林的聲音很小,與平時不太一樣,在這樣明媚光合的天氣的裏,這聲音會被風吹走,隨風而逝。


    蘇欣妍背對著秦林,身體微微一顫,這聲音再小,她都聽到了。但她沒有轉身,也不敢轉身。


    “師妹,我來了!”


    有了第一次的鋪墊,第二次再喊出來似乎就沒有那種沉重的壓力,變得通順許多,聲音也更加洪亮。


    “是···你嗎,·····師兄~~~~”


    顫抖的身體,顫抖的聲音,代表了此刻她內心的蠢動與不安,她害怕轉身,害怕這聲音像無數個夜裏夢到的那樣,摸不到抓不著如夢如幻。


    “是我!!!”秦林越走越近,兩人的距離已經不足一尺。


    他從身後抱住了她,深深的抱住,很用力。他想她,她也想他。


    “我從沒有想過,我會如此的思念你!”秦林不善於表達,以前的時候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但他現在就是想說,“你的存在對我來說,是無盡的非凡意義。”


    “你是高山,讓我一生仰望!”


    “你是大海,讓我一生徜徉!”


    “你是微風,讓我一身微醺!”


    “你是熾熱的陽光,是溫和的月光,是我不可割舍的眷戀!”


    “你是黎明的微光,是山間的清泉,是夜幕降臨前的晚霞!”


    “我想你,師妹!”


    這是無數個夜裏,秦林在痛苦的思念中總結出來的,咋子不知不覺中,師妹已經變成了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有她在,才能安心。


    但這些東西都是在她離開後才察覺的,所以秦林三次來訪,隻為了找迴最初的情竇初開,今日再見到她,之前在這裏所受的一切屈辱和苦楚都隨風而去,隻要她還在就好。


    “嗬,秦師兄,你怎麽會來!”尷尬而不是禮貌的微笑,加上向前半步的微小動作,巧妙的躲開了秦林的懷抱,兩人之間再度迴到一個安全的距離,一個·········朋友之間的距離。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氣質,這樣的大家閨秀,是蘇家小姐應有的,但卻不屬於那個曾經的師妹,那個愛笑愛鬧還有些調皮的師妹。


    所以到底是師妹,還是蘇家的小姐?亦或者其實兩者本就是一人。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秦林整個人如墜冰窖,她從來沒有叫過‘秦師兄’,這樣的稱唿是敬稱,而不是昵稱。這樣一個微妙的變化或許在往常看不出來,不過此等局勢下,就很容易讓人聯想一些東西。


    “師妹,是我啊!”秦林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語氣也溫和許多,“我來找你了,你還記得當初咱們在閣樓當中的幾天嗎,那是我最開心的記憶。”


    “秦師兄還請自重,哪裏有什麽閣樓幾日?”蘇欣妍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因為秦林的話變得逐漸激動起來,“你來我蘇家作客,作為同窗我以禮相待,但你若是如此,休怪師妹無情了!”


    怎麽了?要怎麽無情?秦林不懂中間發生了什麽變故,隻知道此刻的師妹不再是以前的師妹,除了那張臉和聲音以外,整個人都變了,神情也好,眼神也罷,變成了陌生人。


    “師妹,我是秦林啊!”


    “你難道忘了咱們的秋試之約,忘了咱們的相濡以沫,忘了咱們的··········”


    這些都是記憶,都是在珍貴的記憶。秦林不會忘記,曆曆在目,仿佛一切就在昨天,他忘不了蘇欣妍看著他的眼神,那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包含了一切的愛戀,不像現在,陌生的讓人心寒。


    “住口!!!”蘇欣妍大怒,拂袖而去,“我敬你是曾經的師兄,對我也算有些照顧,歡迎你到家裏做客!”


    “誰成想你竟是這樣的狼子野心,算我錯看了你!”


    她離去的背影瀟瀟灑灑,毫不拖泥帶水。留給秦林的,隻有心中的裂痕,他的心仿佛裂開了一道口子,心如刀絞。


    沒想到,兩年的期盼,換來的卻是物是人非,當年的可人兒已經不再,留下的隻有虛幻的泡沫和滿地的雞毛,淩亂不堪。


    此刻的秦林站在涼亭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仿佛無論做什麽都是錯的,都沒有意義。


    “我·······錯了嗎?”想起天若曾經說過的一些話,他似乎感覺好兄弟當真有預知未來的本事,竟然一語中的。


    從此,他真的成為了孤家寡人了嗎?就連最喜歡最粘人的小師妹都離他而去。


    次日,秦林很順溜的在管家的帶領下離開了蘇府的大門,惹了蘇家小姐不開心還想留在蘇家無異於癡人說夢。


    蘇父倒是來過一次,逗留的時間不長,所說也不過是一些場麵話,索然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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