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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老爺子端坐在上賓位置,蘇晨風不明白為什麽要在這異國他鄉約他單獨見麵。


    祖孫二人顯得十分生分,還沒等蘇晨風開口,喬老爺子先發了話,讓左右人等退下,神色凝重,開門見山。


    “你有沒有怪過我,關於繼承人的事情?“


    蘇晨風抬眼,眸子裏似乎有什麽被點燃。


    默不作聲,他的沉默同時也是答案。


    “我知道你有想法,當年為什麽選了玩世不恭的文瀚卻沒有選你。“


    蘇晨風淡淡地看了一眼窗外,隻看到一片漆黑和虛無。都已經確定的陳年往事,眼下再提又有什麽意義呢?況且這金喬集團在喬文瀚手裏還做出了一些名堂,他這個做弟弟的,沒有記恨的資格。


    喬老爺子看蘇晨風遲遲不開口,也覺得難堪,輕聲咳嗽幾聲,蘇晨風熟練地為他斟茶,真是個伶俐的孩子,可惜啊,注定不是他放心能用的人。


    “你恨我也好,不恨也罷,今天我來是要告訴你一些事情,一些連文瀚都不知道的事。”


    喬老爺子抿了一口,這送到澳洲的茶葉,實在不如國內的清冽,畢竟經過長時間運輸,沒有了雨前的那股子清香。


    聽到這兒,蘇晨風似乎明白了接下來要麵對的,可能不止是蘇氏集團被外公收迴這麽簡單的事。


    ……


    “蘇氏集團,是我給你媽媽的嫁妝,她委托給你,我放心,隻是現在的情形已經超出了你的控製,我必須收迴。”


    老爺子布滿老人斑的眼角有些淚光閃動,分辨不出是真情流露還是老年人的淚腺失常。


    蘇晨風默默喝茶。


    “您說,我聽著。”


    他的發言像是一張準考證,代表已經準備好接受巨大衝擊了。這個家庭實在太奇怪,他沒有爸爸,喬文瀚沒有爸爸,他的母親是喬家養女,卻和喬家幾乎沒有往來,喬文瀚對他們不錯,但總覺得是外人,而喬老爺子,打心裏可能根本沒有把他們一家當作自己人。


    這一切,蘇晨風早就有所察覺,年少時單純認為隻是親生和非親生的區別而已,不想,這麽多年來,他們蘇家竟然隻是作為喬家商業計劃的一部分。


    “你爸的事情,你知道嗎?”


    喬老爺子顫巍巍的雙手正要去拿茶杯,差點把茶水抖落幹淨。


    蘇晨風一聽這事關於他爸,那個神秘的男人,就坐不住了。


    從記事開始,他就沒有見過爸爸,他媽隻告訴他創造蘇氏集團後,他爸死了。至於怎麽死的,任憑他怎樣追問,母親都閉口不談。


    這一晃,二十年來幾乎沒人在他麵前提過“爸爸”這詞。


    蘇晨風搖頭,“不知道,我媽隻說他死了。”


    蘇晨風語氣淡淡的,說到父親的死倒像是別人家的事情一樣鎮定冷漠。


    “他沒有這麽容易死。”


    老爺子用拐杖敲了一下地板,這位古稀老人的全部力氣和憤怒仿佛都在這個輕微的震動中。


    “他,可沒死。”


    蘇晨風耳朵傳來一陣刺耳的轟鳴聲,緊貼脖子的頸動脈血氣上湧。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父親,竟然沒死。那麽這件事情,母親也知道嗎?她也參與了對親生兒子的隱瞞?


    口幹,舌燥,抓起那隻汝窯的瓷碗一飲而盡,這天價的龍井也滅不了他此刻的憤怒。


    ……


    天蒙蒙亮,窗外傳來越來越清晰的鳥鳴聲。


    這一夜,安小溪是睜著眼睛熬過來的,除了腫脹酸澀,更多的還是心中的鬱結。沒想到蘇晨風會成為出賣金喬集團的人,強烈的背叛感刺痛她的背,輾轉難眠。


    喬文瀚當他是兄弟,他又當喬文瀚是什麽呢?


    他對她的那些關懷和照料,難道也是用來擊垮喬文瀚的手段嗎?


    安小溪不忍想下去,頭暈腦脹幾近崩潰。當四周的聲音漸漸豐富,才有了困意。眼睛閉上之後,讓大腦稍作休息。


    “唿”地一下,被子被猛地一掀,安小溪被冷空氣襲擊,自然而然地縮成了一個蝦的形狀。而掀被子的不是別人,真是喬文瀚。


    也就是涼快那麽一秒,喬文瀚也順勢鑽到了那個被子裏去。


    安小溪還沒有醒,她迷迷糊糊地又睡過去。


    房間裏響起均勻的唿吸聲,兩個人的。


    喬文瀚的失眠症又犯了,同樣一夜沒睡,而他隻有在安小溪身旁,才能有一絲卸下防備的安心感。


    ……


    喬公館的傭人們沒有誰去敲門,一直等到臨近中午,照常準備了飯菜茶點,等著少爺和安小溪隨時起床用餐。


    最先起來的是喬文瀚。


    安小溪發燙的唿吸太灼人,有點吃不消。在困倦褪去之後,又給他帶去更多苦惱,畢竟要克製。


    “再不起來,我可要……”


    這句威脅聽起來毫無殺傷力,隻是喬文瀚的低頻嗓音刺激耳膜,安小溪竟然醒了。


    “啊……”


    安小溪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最近頭疼的事情太多了,喬文瀚幾乎快要被逼到絕境,可是看到安小溪,便能解壓,他也不知道其中的原理是什麽,物理化學生物,沒有一個學科能夠解釋清楚。


    “你可真能睡啊,安大小姐。”


    喬文瀚一隻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隨意地垂著,絲質睡衣緊貼著他的胸膛,半開的衣領遮不住他淡淡的體香。


    安小溪剛睡醒,有些摸不著頭腦。正準備反擊,才反應過來。


    “你怎麽在我房裏?”


    “還在我床上?”


    喬文瀚搖搖頭,這女人,真是……一言難盡。


    雙手舉起,表示投降。


    “除了睡覺,我真的什麽都沒做。”


    “怎麽?失望了?”


    伴隨著喬文瀚的調侃,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天,能以這樣輕鬆的調調開場,安小溪也懶得去計較喬文瀚究竟有沒有非分之想。


    隻要能解他的愁,她有什麽不能做的呢。


    午飯相對無言,喬家上上下下充滿如臨大敵的恐懼。


    新聞裏滾動播出蘇氏集團將要被收購的消息,金喬集團的股價開盤就迎來大跌。


    董事會的奪命連環電話打個不停,喬文瀚淡定吃飯。


    臨出門,吻了吻安小溪的額頭。


    “安總,怕不怕打仗?”


    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安小溪冷笑一聲。


    “喬總,我什麽時候怕過?”


    ……


    “我爸沒死?我爸沒死?我爸沒死?”


    蘇晨風自言自語說了好幾遍,生怕耳朵聽到的是個假消息。


    這些年因為沒有爸爸,他曾經受過多少奚落,數也數不清。他不明白,為什麽作為世家子弟,竟會受那麽多嘲笑為難。


    而他的父親如果沒死,又去了哪裏,當初為什麽狠心拋下他們娘倆呢。


    心中有一萬個疑問,到了嘴邊,卻一個也問不出來。


    喬老爺子也心疼,這個孩子,喬家虧欠他太多了。


    “你爸沒死,已經迴國了,我查過。”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讓蘇晨風如何相信。


    “一切都是我們喬家欠的債,可憐了你母親,還有……你。”


    老爺子眼淚婆娑,掏出手巾拭淚,蘇晨風則沒有那麽多感懷,隻想迅速弄清事情的原委,從喬老爺子的話中,他也聽到了七八分,這事情肯定和喬家脫不了幹係。


    “這麽些年,多虧了外公的照顧,我和媽媽才不至於無依無靠。”


    以退為進,他還不想和喬老爺子起正麵衝突,畢竟事情的真相還有待一點點挖掘。


    “你媽是個好孩子,當初他們的結合,本來是個意外,隻是苦了太多人。”


    “外公,這話怎麽講,莫非我爸我媽的婚事還是個錯誤不成。”


    蘇晨風坐不住了,一向乖巧懂事的他,心中有一個不好的預感,想急於證實。


    喬老爺子突然一陣咳嗽,表情十分痛苦,病痛折磨著他的身體,塵封的往事拷打著他的心。


    “你爸爸原來是有愛人的,隻是……隻是因為我的過錯,分開了。這才和你媽……”


    猶如晴天霹靂,蘇晨風也是成年人,他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一直以來尊重的母親,可能是第三者,而他,竟然是第三者上位生的孩子。


    這個痛苦的身份,從此刻起,不停地燒灼他的內心。


    “您怎麽會有過錯呢,您一直都那麽正確。”


    這句話裏帶著情緒,當初喬老爺子力排眾議,把喬文瀚立為家族事業繼承人的時候,已經是獨斷了一迴,他作為大家族的家長,說的話就是權威,不容挑戰。


    “我知道,很多事情上麵,不是很公道,可我都是為了喬家好……一想到你父親,我就無論如何不能安心。”


    “外公,事到如今,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請您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我能承擔。”


    蘇晨風站了起來,修長的身體變得清瘦了不少,雙眼卻閃動著前所未有的光。


    “你別急,我慢慢說,我怕我再不說,這個秘密就要被帶到墳墓去了。”


    蘇晨風給咳嗽的喬老爺子順了順背。


    老邁的雙手握住他的纖長的手指,冰涼。喬老爺子時日無多了。


    ……


    “啊……切!”安小溪在車裏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也不知道是誰在念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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