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就是看得明白,才不去摻和。


    現如今,自己能獨善其身,便是皇後娘娘看著賈家與澤國夫人的那點子情分,不然,隻怕自己也是鬥法的棋子之一。


    至於陛下,是因著有更好用的良妃,就暫且放自己一馬。


    迎春落子,燈花恰巧炸了一下。


    紅豆拿來銅剪,挑剪燭芯:“燈花爆,好事到。”


    朱顏笑道:“你呀,還信這些?”


    紅豆放下銅剪,輕笑道:“討個好口彩。”娘娘一下棋,就要一兩個時辰,她們這些伺候的,也得陪著熬,講些俏皮話活躍氣氛,醒醒神。


    迎春一邊破棋,一邊聽宮人閑話,倒也有幾分愜意。


    為了這一份愜意,宮權的那一攤渾水,自己就不能摻和進去,就是……有時候,不是自己想不摻和,而是被逼無奈。


    當初的良妃,也不想摻和這些事情,現如今,已經脫不了身了。


    思及此,迎春的心情壞了大半,對朱顏、紅豆道:“將這棋收撿了吧。”


    朱顏跟紅豆麵麵相覷,不知道娘娘怎麽突然就心情不好了。


    兩人收拾棋盤,琉璃做的棋子,在燭火下泛出溢彩。


    紅豆將棋子、棋盤收了,朱顏來到迎春身邊,拿出金瓜錘給她捶腿。


    迎春倚著小案,瞧著燭光出神。


    “朱顏,你說,咱們這自在日子還能過多久?”迎春頹然的問道。


    朱顏抿抿唇,想了想道:“娘娘,這深宮之中,哪有什麽自在日子。”


    迎春聞言,自嘲道:“連你都知道,這宮中沒有自在的日子,我這個入宮許久的人,卻沒想明白這個道理,倒是白活了。”


    朱顏連忙道:“娘娘何故自誤?三宮六院,唯有咱們長春宮安穩,多少宮娥、黃門想來咱們這兒當差,為的就是這一份穩當。”


    朱顏作為迎春的大宮女,自然是最懂迎春的心理,迎春沒有多少的野心,隻求一份安穩,可是……安穩又是這後宮最難求得的。


    迎春歎息,沒再說話。


    皇帝、皇後博弈,她們這些人能做什麽?不過是順水而流的浮萍,表麵上看皇後娘娘占於上風,實則是皇帝有恃無恐。


    病龍亦可馭蛟,皇帝就是那真龍,皇後是欲要化龍的蛟。蛟龍雖然來勢洶洶,但終究不是真龍,差在了真龍血脈。


    若皇後不是皇帝的妻子,而是他的女兒,隻怕皇後的圖謀,會更加的名正言順。


    迎春就是看明白了皇後的野心,才不敢摻和進去,她身後還有賈家,還有在皇家寺廟清修的元春,她哪敢妄動。


    夜深人靜時,穿著寢衣的迎春躺在床榻上,看著籠罩自己的紗幔,喃喃道:“樂兒姐姐,你究竟想要做什麽?是要改天換地,還是……別有所圖。”


    曾經那般貼心的大姐姐,現如今已經瞧不出幾分曾經的模樣了,讓人感覺那樣的陌生。


    亦或者,自己從沒有看清過對方。


    現在想來,當初的樂兒,麵頰之上,總帶著點笑意,卻沒入眼,沒入心。


    本是奴仆,骨子裏卻帶著一股傲氣,後來,這股傲氣沒了,多了幾分讓人看不清的算計。


    “澤國夫人……嗬,究竟哪一麵才是你的真麵?”


    寂靜幽暗的殿中,傳出輕飄飄的聲音,好似風一吹,這聲就散了、淡了。


    深夜的未央宮,依舊燈火通明。


    這些時日,陛下對朝政越發的懈怠,除了吐蕃用兵的那些奏折外,其餘的奏折都到了兕姐兒的麵前,兕姐兒朱筆批複完,再拿去勤政殿用印。


    錦心道:“娘娘,夜深了,該就寢了。”


    兕姐兒放下筆,感覺脖頸有些僵硬,錦心便上前為她捏拿。


    兕姐兒問道:“今日,雨虹去尚宮局了?”


    錦心道:“雨虹姑姑今日是去了尚宮局,見了李尚宮,過幾日冬至,宮中按例要備宴,雨虹姑姑去找尚宮局的幾位女官,拿往年的宮宴花名冊跟宮宴章程表去了。”


    兕姐兒閉目,享受著按捏,輕聲道:“我讓雨虹做了未央宮掌殿女官,你可怨我?”按理,錦心才是兕姐兒的貼身宮人,應做掌殿女官,管著未央宮,但兕姐兒卻選了雨虹做了掌殿女使。


    即使兕姐兒沒有睜眼,錦心臉上也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她聲音輕柔:“姑娘,雨虹姑姑先前是禦前的宮人,入宮時間久,比奴婢更加了解這深宮的彎彎繞繞,娘娘剛登鳳位,正需要這樣積年的老人輔佐,奴婢又怎會因為一個女使的位置,而怨恨姑娘?且奴婢跟著姑娘,也不曾受什麽委屈,走出去,旁人都要恭敬稱唿一聲‘錦心姑姑’,這都是仰仗了姑娘的勢。隻要姑娘穩當了,奴婢是宮人還是女使,不都是一樣嗎?”因此,何必爭這“掌殿女官”的位置?


    與其爭這些,倒不如討得姑娘的歡心,日後別說是掌殿女官,即使是那尚宮也是坐得的,何必爭這一時意氣。


    兕姐兒抬眸,笑著道:“你這丫頭,倒是精怪。”說罷,就道,“雨虹雖然是宮中積年的老人,但很多事情,不如你看得明白,你就多幫襯著她一些,萬事別出頭。”


    聽到最後一句,錦心笑容更盛幾分,在雨虹跟自己之間,姑娘選擇了自己。


    姑娘叫自己“萬事別出頭”,是因為出頭的椽子先爛,萬事先保全自身,必要的時候,可以將雨虹舍出去。


    錦心得了此言,心下安穩,就大著膽子多說了幾句。


    “姑娘,奴婢瞧著你宮內宮外一把抓,著實勞累,不如找人分擔一二?”


    “哦,此話何解?”兕姐兒饒有興趣的問道,錦心跟她許久,自小一起長大,也不是尋常女兒,心中自有溝壑,因此,兕姐兒也想聽聽錦心的言語。


    錦心一邊替她捏肩,一邊道:“後宮之中,陛下抬起了良妃,想分姑娘的權,溫妃又是個萬事不管的。咱們防著良妃,但這宮權總得有人去管,姑娘忙著朝中精力有限,不如選人製衡良妃。”最好是選個合心意的。


    兕姐兒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得到了鼓勵,錦心就將自己心中所想說出來:“宮裏的妃嬪不好用,但宮外的人不少呀,宮權不是在皇後手中,就是後妃與尚宮局幾大尚宮掌管,良妃分權是必然,不如從幾大尚宮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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