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聽見徐樂咳嗽,擔憂道:“奶奶近來身子越發不好了,晚間還看書到深夜,過於傷身了。”


    徐樂半靠在案幾上,笑著道:“不過是些小毛病,不是什麽大事。”


    木棉聞言,擔憂之情未減,怎麽可能沒事。當初奶奶寒冬穿一件大氅就能過冬,可知其身子骨強健,現如今,入了夏還穿著春衣,可見是不甚康健。


    徐樂見木棉擔憂,就道:“夜深了,叫朱鹮他們進來伺候吧。你也好幾日沒有歸家了,夫妻長期分居,也不是什麽好事。”


    木棉道:“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奴婢好不容易給奶奶上一次夜,怎能讓朱鹮那丫頭占了先?”說著,她搞怪的擠眉弄眼,一副自己占到了便宜的模樣。即使是成婚後,她的性情也沒變多少。


    徐樂見此,忍不住笑了,便放下書道:“既如此,就安寢吧。這書放著,不必收,我明日再看。”


    木棉笑著應下,連忙叫人進來,伺候著徐樂睡下。


    徐樂躺在床上,輕咳兩聲。


    自黃河決堤之後,她的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差,她知道這是天罰。


    作為已經入道的修士,參與進了皇權爭鬥,現如今還間接導致無數百姓受難,天道至公,追溯因果,降下天罰。


    她丹田無故破損,聚集起來的靈氣也漸漸消散,照鏡子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鬢間居然生出了兩根白發,眼睛也生出了細紋。


    自修煉後,在靈氣的滋養下,她的容顏已經十年未變了,但現在……自己開始衰老了。


    徐樂輕咳幾聲,睡不著,閉目養神,腦子裏卻在思索,該如何利用和親一事,除去幾位皇子與皇室宗親,為兕姐兒的上位鋪路。


    皇室宗親不除,兕姐兒一個外姓之人,如何掌權?


    即使是扶持幼帝,也得除去那些攝政之臣。


    宮裏的那幾個貴人、寶林,也該有孕了,不知道皇帝的身子,還能讓她們受孕嗎?好在,還有一二年的時間,不必過於著急。


    繁星隱沒,晨光熹微。


    黛玉於山丘之上,引紫霞入體,鍛煉神魂。這兩年,她在道觀修煉,不煉體,隻煉神魂,這副皮囊,在羽化的時候就會化為隨著靈力灰燼,滋養天地,償還此界因果。


    “凡帝王之將興也,天必先見祥乎下民,紫霞中木氣縈繞,天下大興,善也。”每日裏吸收紫霞,黛玉心有所感,天下大興,是吉兆,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天時更迭必影響地利,天時地利人和,占了其二,隻差人和。”


    朝陽升起,紫霞消散,黛玉緩步下了山丘。


    瞧見山腰上,一個小姑娘提著籃筐,一邊采著野花,一邊哼著不成調的歌兒。


    “寶珠。”


    “阿娘!”寶珠瞧見黛玉下山了,歡喜的跑過去,將一籃子野花,遞給黛玉:“阿娘,快瞧,這些花好看嗎?”


    “好看。”黛玉道。


    “編成花籃會不會更好看?”寶珠道。


    “肯定會更好看。”黛玉肯定道。


    “那我編好後,送給猊姐姐。恭夫人又病了,猊姐姐擔心得吃不下飯,希望這花籃,能讓猊姐姐開心一些。”寶珠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貝齒,一年多的時間,她的牙已經換完了,身高也高了些。


    黛玉摸摸她的腦袋,欣慰道:“咱們寶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


    寶珠道:“是因為寶珠的阿娘也是個好阿娘,才能教出寶珠這樣的好姑娘。”


    黛玉刮刮她的鼻子,嗔怪道:“怎麽還自己誇自己的?不知羞。”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養歪了,謙遜二字,跟這丫頭是半點不沾邊。黛玉也曾想過,要不要給寶珠找個教養嬤嬤,教導規矩,但瞧著寶珠那燦爛的笑容,黛玉又猶豫了。


    這樣伶俐活潑的小丫頭,教得循規蹈矩的,有違她的天性,自己何其忍心?


    黛玉也體會到了養孩子的為難之處,百樣人,百樣的性子,為何一定要將姑娘,教養成一個模樣?


    但是,現如今不教導,日後寶珠出嫁了,會不會因為規矩的原因,遭到夫家的鄙夷、嫌棄呢?


    寶珠拉著黛玉的手,跟阿娘一起走下山腰,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她確實是個活潑小姑娘。


    黛玉將自己的煩憂寫在信上,經由海商,送到寶釵的手中,希望經驗更多的寶釵能給自己提提建議。


    寶釵的迴信是:作為家主,與男兒教養無異。


    寶釵膝下有一子一女,姐兒跟寶釵姓薛,小名玉姐兒,日後是要繼承薛家家業的。寶釵對玉姐兒的教養,與兒子墨哥兒一樣,她不教女兒針線女紅,教女兒讀書習字,教女兒如何經商,如何看賬,如何謀劃。


    寶釵清楚,作為薛家的家主,玉姐兒不像自己,自己還有個有權有勢的舅舅,可以為自己撐腰,可以為自己擋住一些風雨。但玉姐兒沒有,她隻能靠自己,至於她的兄弟,也許不是她的助力,而是與她爭權的“敵人”。


    寶釵看得明白,玉姐兒與墨哥兒,都是自己的兒子,但一個姓薛,一個姓柳,日後墨哥兒如果走不上仕途,會不會與玉姐兒爭奪家產?肯定是會的。財帛動人心,寶釵從不低估人性的惡。


    所以,寶釵不指望他們姐弟和睦,相互扶持,隻教導他們,讓他們學會更多的東西,希望玉姐兒能守住家業,希望墨哥兒能拚搏出一番事業。


    這對墨哥兒來說,是否有所不公?


    肯定是有的。


    但寶釵知道,世上沒有雙全的法子,不早做出選擇,日後隻會出現更大的矛盾,倒不如早些狠下心,將這些跟兩個孩子掰扯清楚。


    黛玉得了寶釵的迴信,也不再拘泥於尋常女兒的教養,她讓寶珠學文,讓寶珠學習君子六藝。


    作為林家的家主,豈能做尋常女兒教養,隻有學好那些男兒會的東西,才能與他們爭搶。


    此刻,黛玉明白了,當初林如海為什麽將自己充作男兒教養,就連啟蒙的先生,都是罷官的進士,就是希望自己能比尋常男兒更厲害,更聰慧,日後才能守住林家的家業。


    甚至,為了讓自己能過得更好,忍著骨肉分離,將自己送到祖母身邊教養,是希望自己能學會作為女子應該會的手段,這樣在後宅內才不會吃虧。


    現在,自己也該教會寶珠這些,有些手段,可以不用,但不能不會。


    何時?女兒能如男子那般,不再拘泥於後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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