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桑景早上醒來時,在書桌上發現了廖懷石留下的信箋,信箋上隻有一個“廖”字,看來他是走了。

    廖懷石說過他是被派來“監視她”的,如今任務完成,走是應該的。

    莫桑景該為煞星離開了自己感到慶幸,但不知為何,她卻有點悵然若失,也許,她錯把他認成誌趣相當的友人了吧。

    ……

    這第二天的早朝,莫桑景被要求入宮覲見。

    朝堂之上就她的封賞事宜展開了討論。

    但慶利帝似乎早有打算,她問右相道:“黎愛卿,你以為如何?”

    黎空淳是個硬朗清瘦之人,常抿著唇,顯得嚴肅認真,她出列道:“迴陛下,臣以為伏波將軍甚可。”

    伏波將軍是雜牌將軍,三品,沒有軍務,也不領兵馬。莫桑景在當欽差前,仕途是一片空白,可以說這個職位很適合她,三品品秩不低,傳出去恐怕會讓京都人人豔羨。

    隻有一點,每日都要和母親同班上朝了。莫桑景一想到這點,就覺得胃有點疼。

    其他大臣說了什麽她沒聽見,最後慶利帝一錘定音:“皇叔也覺得三品將軍甚是合適,伏波之名和這次的平複袞亂也很貼切,因此就封莫愛卿伏波將軍之職。”

    ……

    退朝之後,莫桑景和莫承梧一起往午門外走,莫桑景看到黎空淳也在旁邊,忙行禮道:“黎右相,晚輩在這裏有禮了。”

    黎空淳看她一眼,波瀾不驚:“以後貴為三品,應當恪盡職守,為陛下分憂。”

    莫桑景謝她在朝堂上有提攜之恩,但黎空淳不以為意,反而用客套話來搪塞,這說明了莫家和黎家之間並不親切。

    莫桑景身為雜牌將軍,並無什麽“職守”,但還是俯身道:“桑景謹遵教誨,定當掛心國事,恪盡職守。”

    黎空淳點點頭,被仆人攙扶著走遠了。

    莫桑景她們走得快,所以不知道背後東宮的大總管在追她們,遠遠地,胡煥看到莫家母女的身姿和大臣們間雜著,如果出聲叫她們,別人也會注意到,因此很是焦心。

    “今天隻得算了。”她心想。

    出了午門,二人就乘轎到了侯府。

    侯府停了許多禮擔,都用大紅絹布包著,皇帝贈的金銀居多,但也有很多宗室大臣送來的禮物,據禮單的說明,那用檀木箱裝的滿滿三箱珍玩、珠寶,都是太女送來的。

    ……

    莫桑景到了閬清院,沒想到祝長都的書童在等著她,說“主子在家中等您呢。”

    “她自己怎麽不過來?”莫桑景問道。

    那書童道:“她說您是大忙人,攪了您的事她過意不去,所以等您有空了,自己去找她就行。”

    莫桑景失笑,如果祝長都真這麽想的話,就不會把書童派到莫家來了,那家夥——

    好吧,多日不見,她的確該見她一麵。

    莫桑景到祝府時,祝長都的隨從正把馬匹從府內牽出來。

    跟著出來的祝長都穿著一身簪纓騎裝,麵容正經,正低頭係著袖扣。

    莫桑景沒有打招唿,等祝長都推開隨從,蹬上馬鞍時,才猛然發覺身邊站著個人。

    莫桑景正微笑著看著她。

    祝長都忍住笑,若無其事地翻身上馬,讓隨從把另一雙馬牽來。

    莫桑景騎多了馬,最近對這種生物有點討厭,但還是騎了上去,道:“你打扮成這樣,是去剿匪呢,還是去……”

    “哈哈,去獵豔!”祝長都仰頭大笑:“歡迎欽差大人滿載榮譽,凱旋而歸。”

    莫桑景舉起手指摸了摸鼻子,吸了吸氣道:“別說那些寒磣人的話。”

    祝長都訝異:“你感冒了?”

    “還真有點兒,邊疆夜冷,不小心著了涼,”莫桑景道:“但不是什麽大問題。”

    祝長都“哦”了一聲,繼續方才的話:“其實我巴不得有人這麽來寒磣我呢。”

    “什麽意思?”莫桑景問:“你想入仕?”

    祝長都咬牙切齒:“不是想,是已經,我隻是想往上爬而已,像你一樣做個三品官就挺理想的。”

    莫桑景心想,祝長都確實在母親手下做了個小官,但是太小她幾乎都給忘了……

    “你不是紈絝嗎?”莫桑景挑了挑眉:“忽然這麽勵誌?”

    祝長都瞥了她一眼:“我要讓我媽、還有你們莫家見見我的能耐,到時載譽歸來,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莫桑景問。

    “讓我娶燭宇為夫。”

    莫桑景笑著的臉一下刷白了:“你是認真的?”

    祝長都聲音堅定,大聲道:“我是認真的!”

    莫桑景一甩馬鞭,馬兒一時狂奔起來:“你超

    過我讓我看看!”

    祝長都果然去追她,兩人賽起馬來,不久之後都氣喘籲籲,祝長都道:“我是認真的。”

    莫桑景不知該笑該怒:“噯!好啊!就讓我看看你的認真。”

    ……

    以後祝長都就不經常找莫桑景,似乎是穿著軍裝在母親的校場裏用心習武,還研究軍法。

    沒有她的攪擾,莫桑景在閬清院度過了幾多清閑歲月(即使要上早朝),陪弟弟玩耍。

    莫晴雲雖然有時不見人影,但晚上基本還是在莫府的,莫桑景有時和她下一盤棋,聽聽江湖見聞,也都覺得有趣。

    就這樣,她二十歲的加冠成人禮到了。

    莫桑景生日正在中秋前一天,那天,莫府自清晨便大開府門,諸路客人魚貫而入。

    有禮官登記各人的彩禮,超過一定額度的,管家一定傾盡全力說退。

    到了暮色漸攏之時,祝母和祝長都姍姍來遲,莫桑景看她渾身脫力的樣子,好像今天也在下苦功,不由驚異。

    莫桑景正在穿衣。

    祝長都看見了一些從未見過的首飾,問道:“這都是什麽?”

    莫桑景道:“伽盧人的首飾,你不知道是應該的。”

    祝長都瞪大了眼:“你要戴這些?”

    莫桑景笑道:“當然是我父親戴的。”

    祝長都這才發現溫加巒為了把女兒周身收拾服帖,自己還沒打扮好。

    莫桑景穿著紅底紫紋繡桑枝的上衣,下身是伽盧人的長褶裙,輟著有如繁星的點點銀飾,她每走一步,地裏都像要生出花來似的,祝長都真不敢相信伽盧族女人竟然穿這樣美麗的衣服。

    莫桑景本來就長得好,又這樣精心打扮,看起來真是雌雄莫辯了,祝長都心裏驀地想到,若非她是個女子,我竟要舍去燭宇轉而愛她了。

    她清醒過來,立刻斥責自己胡言亂語,莫桑景正看過來,似乎問了一句什麽。祝長都沒有聽見,紅了臉。

    ……

    溫加巒特別滿意。

    莫桑景的伽盧名和禹國名中皆有“桑”字,所以桑枝紋十分有意義。他不隻讓莫桑景穿上了伽盧人的長褶裙,還讓她穿上了仿照伽盧人登山靴製成的短靴,從裙底露出來的靴子,減少了她的“男氣”,讓她顯得瀟灑活潑。

    莫燭宇見過伽盧人的行頭,也覺姐姐穿上這身衣

    服有股飛揚意氣,十分合適。

    於是莫燭宇看呆了眼,不和祝長都說話。

    見他看得入神,祝長都反而開始吃起莫桑景的醋來——她可真不容易。

    莫晴雲也在,她端著一杯酒,翹起一隻腳在椅子上,不時詭笑,不知在想些什麽。

    溫加巒替女兒把頭發挽好,以備加冠,一行人走出了房門。

    莫桑景從廳門步入,兩旁的客人紛紛注目。

    這是北廳,是女客聚集之地,莫桑景走到前麵,向端坐著的莫承梧跪拜行禮。

    莫桑景正想著是誰為自己行加冠禮,抬頭一看,竟是右相坐在母親的旁邊,她不由懵了。

    什麽時候母親說動了右相來給自己加冠?莫家不是和黎家向來沒有什麽來往的嗎?

    ……

    廳上焚著妙香,隱隱從廳外傳來音樂,黎空淳從漆盤上舉起寶冠,輕輕放在莫桑景的頭上。

    她的動作比莫桑景想象中細致嫻熟,冰涼的手指偶爾碰上她的鬢角額頭,莫桑景感覺很是舒服。

    黎空淳飛快地把寶冠固定好了,莫承梧站起來,扶她坐下。

    莫桑景轉過頭去,麵對客人,客人們看她完成加冠禮,全都拊掌微笑,以示祝賀。

    莫承梧站起來:“各位,小女今日弱冠,已經成人,各位能駕臨家中,真是蓬蓽生輝。在下備下粗茶淡飯,望能不棄,今晚,盡興而歸吧!”

    客人們都點頭稱是。

    北廳的客人用起了晚飯,莫桑景的事兒還沒完,她要頂著這重重的寶冠在南廳走一轉,見見男客。

    所謂男客,便是北廳各位的家眷了。

    溫加巒坐在最前麵,莫桑景行禮後,目光往廳中一轉,所有人裏,竟隻有一個黎雲南是她見過的。

    男客不似女客,他們願意和莫桑景談談,所以莫桑景在這裏應酬很久,才到房裏把寶冠脫去。

    莫府熱鬧了一夜,但莫桑景不適合這種熱鬧場麵,不知該怎麽應對,她下半夜還是自己一個人待在閬清院裏。

    等到天邊泛白的時候,客人們從莫府退出了。

    這個成人禮,唯一的一點遺憾是大姐並沒能從邊關抽身迴來,但有她的書信,也算是可以寬慰了。莫桑景的成人禮就這麽過去了。

    第二天就是中秋,對於許多人來說,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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