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鳴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醜事?”


    李虹心一橫,咬了咬牙,“付衡挪用過單位公款的,他們單位的經理之所以會把競選主任的名額給他,是因為他也參與了付衡私下裏做的勾當,他們在一條船上,你們去調查那個姓周的就知道他們曾經私自用過多少公款了。”


    即便李虹表現得對付衡恨之入骨,可彭鳴的直覺認定她沒有說實話。


    她隻是為了哄騙自己才扔出了這麽一個無關痛癢的繡花枕。


    枕裏裝的是棉花還是稻草並不重要,她仍舊想要保護付衡,哪怕付衡已經死了,她還是要把他生前的秘密都死死掩埋。


    唯獨有句話刺激到了彭鳴的神經。


    林一羅打算把付衡的醜事公之於眾。


    從葬禮視頻就可以隱隱感受得到,林一羅已經開始行動了。


    不,或許更早,她的棋盤早就布置妥當,連彭鳴這顆棋子的動向也在暗中受到她的牽引、推移。


    而他對林一羅卻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仿佛他在明處,她在暗處。


    可除了知曉她是付衡的未亡人之外,誰又真的清楚她的來曆?


    彭鳴忽然有些恍惚,他意識到自己追尋案件的突破口在最初就發生了偏差,他過於自信,甚至從沒懷疑那個樣貌無辜的女人。


    是啊,她究竟是誰?


    7.


    “說了這麽久,你的話題都是圍繞著付衡。”宋爍這會兒已經吃完了他三分熟的牛排,拿起紙巾擦拭嘴角的動作很得體,與他粗魯的行為舉止極不相稱。


    他吃飽喝足後,情緒也平穩了許多,說話的速度都緩慢了,“你還沒有說過你自己的事情,你比付衡小?還是同歲?”


    林一羅的手指沿著杯口輕輕地滑動,她方才點了一瓶紅酒,這會兒喝完了半杯,臉也微微泛紅起來。她另一隻手托著臉頰,聲音很輕地迴了句:“我和他同歲,生日要比他小3個月。”


    “那咱們都一個年紀。”宋爍的眼睛遊走在她的五官上,“周歲29,虛歲30。”


    “我臘月的生日,還沒過周歲,所以還是28。”


    “那我比你大整整11個月了,我正月生日,像我這個人,做什麽都喜歡搶在前頭。”


    林一羅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垂下了眼睫。


    現在是傍晚,西餐廳的裝潢本就是歐式的,光線極暗,餐廳風格是燭光路線,再這種暈黃氤氳的氛圍中,好像連一隻狗都會顯得風情萬種。


    宋爍覺得麵前這個女人有股經過雕琢的性吸引力,比她漂亮的多的是,比她富貴的也不少,但她表達言辭時的那種恰到好處的迎合令他覺得很舒服,以至於他有些好奇地問道:“你父母呢?也是縣內本地人嗎?”


    他主動聊起了私事。


    林一羅覺得這比自己想象中的鯊魚咬鉤時間還要快。


    “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和別的男人跑了,留下我和我父親生活。”林一羅無奈地歎息一聲,“我想他是貸款貸到你那裏了吧,所以你們才有交集。”


    宋爍跳過她父親的事,隨意問了句:“他那種人能撫養你長大嗎?”


    “除了你之外,也沒人知道我有那樣的父親。”林一羅說:“付衡也不知道。”


    宋爍笑了笑,“就隻有你和你父親一起?”


    “在我20歲之後,隻有我和他。”


    “那之前呢?”


    “還有我妹妹。”林一羅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在觀察宋爍的反應。


    他隻是心不在焉地問了句:“哦,你有妹妹啊,親的?”


    “對,親生妹妹。”


    他慣性地揉搓了一下鼻子,“她和你一樣漂亮嗎?”


    “可惜她已經去世了。”林一羅嘴角旁的笑意褪去,眼底浮現出冷淡的寒光。


    宋爍隻說:“那真可惜。”


    林一羅重複著他的話:“是啊,真可惜,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宋爍再沒有去接這話,他開始查看手機消息,藍光映照在他的臉上,顯露出他眉宇間的漠然。


    他並不在意林一羅死過妹妹。


    也根本,不關心是怎麽死的。


    林一羅抿緊了嘴唇,她抬起頭,看向餐廳棚頂的壁畫,上麵畫著的是西西弗斯在推石頭。


    綁架過死神的人,卻在最後被懲罰要永生活在重複、無盡的絕望之中。


    林一羅能迴想起失去她的那一天,就是這樣永無止境的雪夜,消耗殆盡的不止是她的生命,還有林一羅生而為人的良知。


    8.


    “姐!”


    身後傳來了唿喊聲。


    林一羅下意識地迴過頭去,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年輕女孩露出笑臉,她快速地跑上前來,從林一羅的麵前跑過,迎上走在前頭的高個子女性,並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姐妹二人有說有笑地走進了燈火通明的超市裏。


    林一羅駐足在原地,她像是有些失神,白霧嗬氣從口中唿出,視野逐漸朦朧。


    一輛沃爾沃在這時停在街邊,按了幾聲喇叭,林一羅方才醒過神。她轉頭看過去,駕駛座的車窗搖下來,陳鈺朝她側頭,示意上車。


    林一羅繞到副駕駛旁打開車門,先把手提包放進去,人再進去。


    陳鈺帶著她驅車離開,林一羅能夠從後視鏡裏看到身後的那道身影並沒有走遠。


    “就是他吧?”陳鈺也瞥了一眼後視鏡。


    林一羅點點頭,眼裏滲透出恨意,“是他。”


    “物以類聚。”陳鈺嘲諷地笑道:“都是一群人模狗樣的。”


    林一羅盯著鏡中身影,眼神逐漸黯下,一如窗外死寂般的冬夜。


    宋爍掏出煙盒倒出一支,咬在嘴裏打火點燃,他望著沃爾沃消失的方向,唇邊笑意越發深陷。


    有意思。


    付衡的前妻和現任竟然可以在他死後相處得這麽融洽,看來,林一羅這個女人比他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可他很快又有了另外的情緒,一想到如今的處境,他仰頭吐出一口煙霧,不甘心地咒罵道:“媽的,我他媽都淪落到要靠女人來拿錢了。”


    但,他從以前不就是靠女人得錢的嗎?


    老本行罷了。


    宋爍眯著眼睛又吸進一口煙,甩落煙灰後,他轉身走進夜色,很快就與黑暗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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