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啟被崔世聚看的撇了撇嘴。


    若換做以往的話,他還真能硬著頭皮誇下去。


    可前幾日剛剛聽到了那首定風波,眼下後勁還未完全消去、尚有餘韻,腦海中時不時就能迴想起詞中的豪邁與灑脫,連帶著讓他這幾日裏對於天地規則的感悟都有了一定的增益。


    這種情況下,驟然間聽到一首和定風波相差太遠的詩,他實在是沒辦法強迫自己說出違心之言。


    略一思索後,迎著崔世聚那滿懷期待的眼神,吳啟開口道:“還算工整,但詩酒公子今年剛二十三歲而已,應該還未離開過清河郡吧?隻在清河郡走動的話,經曆的所謂江湖,又和真正的江湖有多少關係呢?


    這裏是崔氏的族興之地,自上而下,從官府到地方,沒有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勢力,敢不給崔氏麵子。詩酒公子即便隻是崔氏的旁支,行走於清河郡的土地上,照樣不可能遭遇到足以致命的危險,又或者麻煩。


    詩中所謂的情仇愛恨,由此聽起來便過於務虛、過於流於表麵。其中的二十三年一夢間,也著實浮誇的很。這等年紀,出身豪門,正該是意氣風發之時,何來看破紅塵之意?江湖風雲又與你有何幹係?


    至於最後的濁酒一碗詩一篇,看似灑脫,仿佛一切事物不縈於懷,盡付於詩酒,舉重若輕,好像還不錯。可實際上因為前文的牽強,聽著便過於刻意,純粹為了灑脫而灑脫,實在是落了下乘。”


    吳啟的聲音不大。


    不過隨著他開了口,場間其他人就同時閉上了嘴巴,讓花園裏變得一片安靜。


    因此吳啟的這番話清晰的鑽進了場間每一個人的耳朵。


    由於從頭到尾都是在批評,導致崔世聚越聽越是尷尬,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勉強。


    那些崔氏族老們則都有些掛不住麵子。


    自家名列人榜的出色年輕一代被這樣批評,哪怕他們心裏麵都清楚,這些批評全是對的,一時之間也很難心服口服的接受。


    當然,受限於吳啟的身份,又是被邀請來參加晚宴的主客,再怎麽不滿,他們都隻能是憋在心裏麵,不可能朝著吳啟去發火。


    但吳啟並非獨自一人前來。


    不能針對吳啟,難道還不能針對他帶來的那個人嗎?


    一些族老的腦海中浮現起了這樣的想法,視線便隨之落到了蘇清和的身上。


    吳啟其實很清楚自己的這番評價會造成怎樣的影響。


    然而他不在乎。


    聽過了定風波後,他對於詩詞的要求直線上升,隻覺得以前聽過的那些詩詞都是些什麽糟粕?


    拿出來平白的汙人耳目,何苦來哉?


    眼瞅著崔世聚有點下不來台,身為族長的崔玄伯趕忙打圓場道:“有放翁在這兒,世聚你確實還欠了些火候。不如讓放翁來上一首,也好讓你體悟體悟,看看差距究竟在哪。”


    崔世聚聞弦歌而知雅意,明白族長這是在借題發揮。


    盡管他丟了麵子,族長卻借此達到了目地。


    對於崔氏宗族來講,這當然不虧,可對於他來說,丟的麵子完全是實打實的……


    沒有將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崔世聚非常配合的先是朝著吳啟拱手道:“王爺教訓的是,世聚得失心太重,過於刻意,不夠圓潤,反而落了下乘。”


    說完,崔世聚一臉誠懇的又朝著陸放翁拱手道:“還請陸兄教我。”


    一旁的陸放翁不由啞然。


    他一開始還真沒想過要在這場晚宴上作詩填詞。


    之所以來參加晚宴,僅僅是因為剛好遊曆到了清河郡城,受到了崔氏的邀請而已。


    來自於五姓七望的邀請,他若是迴絕的話,不免顯得太過孤傲。


    更何況他背後的陸家雖然沒有位列頂級豪門,卻也僅次於五姓七望,屬於大周世家豪門中的第一梯隊。


    無論是為個人考慮,還是為家族著想,崔氏的邀請都一定得參加。


    不過參加歸參加,究竟要怎麽參加,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以詩詞雙絕聞名於整個大周後,這名聲甚至蓋過了地榜第一的風光。


    想要求他詩詞的人如過江之鯉、不知凡幾,如果不懂拒絕的話,那他根本就沒空閑去修煉了,每天光是寫詩填詞,估摸著便得讓他從早忙到晚。


    因此麵對著崔玄伯和崔世聚唱的雙簧,陸放翁本能的便打算直接拒絕。


    然而話到了嘴邊,腦海中卻忽然再次浮現起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句子。


    下意識的扭頭看了一眼蘇清和,陸放翁略微想了想,點頭道:“詩詞由心,談不上教,全當助興好了。”


    說完,陸放翁徑自思索起來。


    少頃,在場間幾乎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陸放翁沉吟道:“十載分離似箭,百般迴憶如煙。昔日歡顏常入念,月下花前笑語傳。如今……獨倚欄。”


    吟完了上半闕,陸放翁雙手背到身後,抬頭看向了天上高懸的明月,繼續吟道:“愛恨情仇難辨,相思苦痛纏綿。望斷天涯君不見,淚染鮫綃夜不眠。此情……有誰憐?”


    話音落下,場間崔氏眾人立刻紛紛叫起‘好’來。


    偏偏蘇清和沒怎麽聽懂,扭頭用一種充滿詢問的目光看向了吳啟。


    吳啟當即傳音道:“陸放翁早年有一青梅竹馬,兩人感情甚篤,私定終身。奈何陸家認為陸放翁前途無量,不應過早婚娶,被男女之事鎖住雄心壯誌,於是棒打鴛鴦。算下來的話,至今也有十年左右了。”


    蘇清和麵露恍然之色。


    但緊接著便又有新的疑惑滋生。


    若是情傷的話,為什麽陸放翁這首詞作給人的感覺會有些飄呢?


    情感似乎不夠濃鬱,頗有幾分應付了事的意思?


    吳啟顯然猜到了蘇清和在疑惑什麽,繼續傳音道:“棒打鴛鴦不是拆散兩人,僅僅是不讓兩人正式成婚而已。陸放翁屬於陸家明定的下一任家主,又怎麽會在女人的事情上被為難?那青梅竹馬家世實在一般,不能嫁給陸放翁為妻,隻能簡單過門,成為了陸放翁身邊侍寢的妾室。”


    啊?


    蘇清和頓時無語。


    深吸了口氣後,緩緩點頭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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