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錚跟在顧惜枝後頭,一路東躲西藏,眼看著她入了遠處的觀音殿。


    可那觀音殿四處空曠無所依,根本沒有合適的藏身之處。


    若惜枝見的是貴人,那麽貴人到場時必定會有護衛四處仔細搜看,一旦被發現,隻怕未必能活著離開,甚至......連累陸府。


    這般想著,陸雲錚便不再靠近,而是遠遠尋了個隱蔽的所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邊。


    這三日依舊和顧惜枝同處一室,陸雲錚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何心情了。


    他常常盯著惜枝看,看得出了神,想前世,想今生,想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可惜枝的演技實在太過精湛,他根本分不清,也看不透。


    而他掏心掏肺的好,依舊沒能換來惜枝的坦誠與信任,他胸腔裏這顆心,也算是冷徹底了。


    如今,他隻想要一個真相!


    思緒正走到此處,陸雲錚便瞧見另一個方向匆匆忙忙行來一個丫鬟,入了觀音殿內。


    陸雲錚霎時皺起眉頭。


    丫鬟?


    難道貴人早已先一步入了殿?且是個女子?


    可他還以為,惜枝要見的貴人是......


    就在陸雲錚猶豫是否上前時,前頭那個丫鬟又出了殿,片刻後去而複返,帶迴了一個嬤嬤和另一個丫鬟。


    陸雲錚有些坐不住了。


    他心中暗生惱恨,惱恨的卻是他自己。


    因為他不得不承認,即便到了這種時候,惜枝的安危還是牽動了他的心。


    可貴人若早就到場,殿前又無護衛,那便說明,暗處隻怕潛伏著不少暗衛!


    就在陸雲錚進退兩難之時,遠處再次傳來聲響,數道身影闖入了視野之中。


    陸雲錚登時抬眸望去,隻一眼便渾身僵冷,耳邊轟鳴。


    走在最前麵之人身著一襲玄色錦袍,雖不曾如何盛裝,但一身貴氣渾然天成,正是瑞王趙懷朗!


    “是他......真的是他......”


    這一刻,陸雲錚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卻似乎還差一條,足以將一切串起來的線。


    而此時,趙懷朗已行至觀音殿前,不必他示意,路遙便打了個手勢。


    下一刻,身後數名護衛四散而開,果然開始仔細排查觀音殿附近。


    路遙則走上前去,為趙懷朗打開了殿門。


    吱呀——


    陽光再次散入殿內,殿中站著的,依舊是瑞王妃甄含宜。


    隻是這一次,她麵向著殿門。


    路遙見狀心中大驚,急忙迴頭看了自家王爺一眼,卻見王爺臉上的意外不比他少。


    “屬下參見王妃。”


    路遙當即朝殿內行了一禮,而趙懷朗麵上已溢出一絲怒意,抬步邁入其中,開口便是質問:


    “甄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窺聽本王與麾下之人密談!”


    以趙懷朗的心計,怎麽會猜不到,甄含宜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人呢?”


    他入大昭寺之時,便有下屬前來稟報,說顧惜枝已先一步到達。


    此刻殿中卻不見顧惜枝的人影,想來是甄氏動了什麽手腳。


    顧惜枝手中的“秘密”是一大殺器,且此事他和外祖父早就透了底,也定了計劃,故而東西他是無論如何都要拿到手的。


    若甄氏跑到大昭寺來玩後宅女人爭風吃醋那一套,打亂了他的計劃,他絕不輕饒!


    這般想著,趙懷朗已大步行至甄含宜麵前。


    他身量高大,此時滿含怒氣地逼近,幾乎將甄含宜整個人都籠罩在了他的身影下。


    “甄氏,不要叫本王問第二遍!”


    趙懷朗咬牙,垂眸對上甄含宜臉上的表情時,卻忽而神色一滯。


    往常他隻要一動怒,甄含宜必定百般賠笑認錯,做小伏低。


    比如周山行迴來後,這都半個多月過去了,甄氏為了討好他,可謂挖空了心思。


    無論是在他的口腹之欲上下功夫,還是在床榻上百般柔媚獻好,他都來者不拒。


    畢竟連他都不得不承認,這麽多年過去了,甄氏依舊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


    隻是她太過乖順,又毫無主見,無趣到仿佛一潭死水,實在叫他生不出任何情意來。


    但甄氏好歹替他生下了穆兒,故而隻要她繼續安分下去,該給她的,他自然不會吝嗇。


    可今日,麵對他的怒氣,甄氏就這般仰頭定定盯著他,瞧著竟似無動於衷。


    思及此,趙懷朗沉了眉眼,再次冷聲道:“甄氏,莫要逼本王在外頭給你難堪。”


    甄含宜抬頭仰望著自己身前的男人。


    天潢貴胄,俊美無儔,這就是她的夫,是穆兒的父,也是未來有可能成為大盛朝皇帝的男人。


    因著心中的愛慕,因著身份差距,因著性子軟弱,自己在他麵前永遠卑微,永遠在討好。


    母妃、娘親還有嬤嬤都時常和她說,要努力抓住王爺的心,為了她自己,也為了穆兒。


    可她一無是處到,隻能憑著這身皮囊在床榻之上拚命表現。


    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她的命就是要輕賤些,這就是當初她選擇高嫁到皇家的代價。


    可是今日,顧惜枝身上搜到的一封信,卻給了她當頭棒喝。


    “王爺,您想如何給妾身難堪?您給臣妾的難堪,難道還不夠多嗎?”


    甄含宜挺直了腰背,不肯移開盯著趙懷朗的目光,可話一開口就帶了顫音。


    她死死捏緊了雙手,強忍心中不安,卻不知眼睛早已出賣了她,不僅眼眶紅了,連淚花都湧出來了。


    趙懷朗聽聞此言,臉上閃過一抹不可思議。


    這幾乎是印象中,甄氏第一次忤逆他,不,這甚至連忤逆都算不上。


    這是甄氏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衝他還口。


    趙懷朗眉頭微微一挑,目光在甄含宜臉上掃視一圈,掠過她的唇瓣時,眉頭緊蹙:


    “你知曉自己在說什麽嗎?”


    甄含宜聽得這冷冷的聲音,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可下一刻,她還是咬牙抽出袖中書信,舉到了趙懷朗麵前,也學著他的模樣冷聲開口:


    “妾身知曉王爺在找什麽,是這封信對嗎?”


    趙懷朗聞言眸光一亮,當即將信從甄含宜手中抽走,可打開信封一看,裏頭卻空空如也。


    他先是一怔,隨即心頭火起,一把掐住甄含宜的下巴,咬牙道:“甄氏,你今日是瘋了不成?”


    甄含宜隻覺下頜一痛,不得不高高仰起頭來,此時淚水卻從眼角流下,滾進了雲鬢裏。


    她深深望著趙懷朗,心裏頭五味雜陳,卻還是鼓足勇氣,將心裏話一股腦說了出來。


    “王爺,妾身婦道人家,久居內宅,所視不過庭院一方,確實不懂王爺的雄圖偉業、壯誌豪情。”


    “但妾身卻知世有大道,王爺身為龍子,英武不凡,怎可因欲念而不擇手段,竟拋卻良知大義,行那通敵叛國之惡舉!”


    “此等行徑,上愧祖宗,下負黎民,置家國於水火,陷萬民於塗炭,實乃天理難容!”


    “今日王爺便是就此掐死妾身,妾身也絕不會交出那封信,隻盼王爺及時醒悟,也莫要因此苛待了我兒元穆!”


    話至此處,甄含宜已全然站不住了。


    她右手緊緊攥住趙懷朗的袖子,此時雙眼緊閉,竟當真一副心甘情願赴死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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