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沈嘉歲才轉頭看向江潯。


    “多謝江大人。”


    她躬身拱手,認認真真衝江潯行了一禮。


    上一世,江潯果然如他所言,為了真相冒死奔走。


    她在大理寺外守著,遙遙看過江潯幾次,每迴他都步履匆匆,有一次,甚至還見他斷了隻胳膊。


    可是最後,沈家除了她這個外嫁女,還是滿門抄斬了。


    她再也不曾見過江潯。


    直到死前......


    思緒走到這裏,沈嘉歲不禁瞥了眼江潯的下擺。


    在京西別院咽氣之前,她似乎瞥見了一片緋紅。


    但她不確定,是陸雲錚的血糊了她的眼,還是她看到了別的什麽......


    這時候,江潯已側過身去,不曾受她這一禮。


    “不必,是家師的囑咐,與在下無關。”


    還是一樣的言簡意賅,留下這句話後,他已轉身離去。


    “姐,江大人已經走了。”


    沈嘉珩見沈嘉歲久久不曾起身,趕忙低聲提醒了一句。


    沈嘉歲深吸一口氣,再直起腰時,麵上已帶了笑。


    “行了,都解決了,你呀你呀,今後可不能再這般衝動了。”


    沈嘉歲說著,抬手點了點沈嘉珩的額頭。


    沈嘉珩不僅不避,還嬉皮笑臉的,忙不迭應聲:“改改改,都聽姐的。”


    沈嘉歲一看沈嘉珩應得敷衍,不由無奈搖頭。


    積極認錯,堅決不改,是珩弟的作風沒錯了。


    這時候,沈嘉珩終於迫不及待問起了退親一事。


    沈嘉歲也沒瞞著,原原本本說了,氣得沈嘉珩直咬牙。


    “陸雲錚那個混賬東西,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隻是沒想到,顧姐姐竟然......”


    在沈嘉珩心中,自家姐姐永遠在第一位。


    比起沈征勝夫婦對顧惜枝親同女兒的感情,沈嘉珩甚至對顧惜枝一直抱著若有似無的“敵意”。


    畢竟在他眼裏,顧惜枝可是來和他“爭寵”的。


    沈嘉歲見沈嘉珩罵起人來生龍活虎的,看來鼻子上的傷算不得什麽,便也徹底安心了。


    重生一事,待珩弟旬假歸家,再尋個安靜的時機慢慢告訴他也不遲。


    “行了,你和二表弟進去吧,我該迴去了,娘在家中定還擔心著呢。”


    沈嘉歲並不憂心崔明玨一行還會暗地報複,就像娘說的,今日一見,崔家的子弟果然精著呢。


    再不依不饒,就不是小打小鬧這麽簡單了。


    沈嘉珩倒依依不舍,拉著沈嘉歲又說了不少話,這時候一旁的白芨忍不住好奇心,衝白牧問了一嘴:


    “白牧,方才那位江大人是誰啊?瞧著年歲也不大,旁人倒很怕他似的。”


    白芨這一問,白牧立刻來了精神,不過他還沒開口呢,沈嘉珩已經主動接過了話頭。


    “姐,方才那位江大人可是我們少年人的楷模,是我和二表哥最崇拜的人呢!”


    一旁的紀學義聞言連連點頭,文弱的俊臉上滿是認可。


    “歲表姐,你肯定不知道,說起江大人,他......”


    ————


    另一邊,監舍內。


    “聽說江潯從前是個傻子,到底是真是假啊?”


    一群少年人圍坐一處,敷臉的敷臉,揉手的揉手,正是崔明玨一行。


    此時崔明玨仰臥在榻上,帕子遮住了他半張臉,瞧不清神色。


    有人立刻接茬:“真真的!”


    “江潯生下來就是個傻子,安陽伯府以他為恥,藏得嚴嚴實實的。”


    “但家叔與安陽伯有些交情,登門拜訪時,還曾在伯府裏見過江潯兩迴,確確實實是個心智不全的,連說話都不利索。”


    四周人聞言連連抽氣。


    “竟是真的?我還以為是謠言呢?那他怎的又好了?還......還如此......”


    先前接茬之人聞言麵露神秘,壓低了聲音說道:


    “好像是江潯十歲那年,伯府裏辦了一場宴會,其他孩子拿他取樂,把他一個人扔在了後花園。”


    “可能是將他嚇著了,據說起了一場高熱,連太醫都用牌子請來了,說是迴天乏術呢。”


    “可不知道怎麽的,燒了兩天,嘿,他自己好了!”


    “而且這一燒,把他的傻氣都給燒沒了,就和開了竅似的,不僅聰慧異於常人,且過目不忘,一下子就成拔尖的了。”


    “後來的事你們也知道了,他不僅被擇為獻懷太子的伴讀,還入了藺老的眼,成了唯一的關門弟子。”


    “聽說獻懷太子薨逝前,極為欣賞親近江潯,時常將他帶在身邊。”


    “聖上這是愛屋及烏呢,瞧瞧,江潯不過弱冠之年,就已官拜大理寺少卿,這是多大的恩寵啊?”


    “安陽伯府眼瞧著就要沒落了,沒想到出了個江潯,還真翻身了。”


    眾人聽到這裏,不免一陣驚歎,還欲再說,這時崔明玨忽然低咳一聲,難得的聲音冷厲:


    “都不要命了,聖上與獻懷太子也是你們能提的?”


    眾少年聞言一激靈,才覺不妥,紛紛起身顧左右而言他。


    獻懷太子兩年前薨逝時,不過二十有一,隻留下了一個不及三歲的小皇孫。


    聖上白發人送黑發人,悲痛欲絕,慟哭不止,罷朝半月有餘。


    如今皇子中最年長者,正是淑妃所出的二皇子。


    而淑妃.......是崔明玨的親姑姑。


    “再叫我聽到這些,這國子監你們也別待了!”


    崔明玨扯下麵上帕子,再度開口時聲音冷沉,與往常吊兒郎當的模樣判若兩人。


    眾少年慌忙點頭,噤若寒蟬。


    ————


    白芨以手覆唇,這才壓住了幾欲出口的驚歎聲。


    沈嘉歲也沒想到,江潯原來還有這般異於常人的經曆。


    她到底謹慎,立刻低聲囑咐道:“珩弟、二表弟,這些話以後休要再和旁人提起。”


    沈嘉珩和紀學義自然也知曉輕重,今日在他們跟前的若不是沈嘉歲,他們根本不會開口說半個字。


    “好了,快進去吧,記住姐姐的話,咱不惹事也不怕事,你們好好學,放心學就是。”


    沈嘉歲衝二人擺了擺手。


    沈嘉珩和紀學義乖乖點了頭,二人正要轉身離去,沈嘉珩突然想起了什麽,腳步一頓。


    “姐,我方才不小心也打了陸雲晟一拳,如今咱們和陸家退了親,陸家會不會以為我是故意為之?”


    “我倒不怕,就是擔心陸雲錚那個小心眼的,還以為姐你放不下呢。”


    沈嘉歲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陸雲晟正是周姨娘的兒子。


    她眼裏倏忽閃過一抹精光,抬手拍了拍沈嘉珩的肩膀。


    “你既是無意,一會兒自去道個歉就是,至於陸家那邊兒,姐自有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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